又一次回到了这里。
七个座位已经空了四个。
这一次，只有他们三个人，谁都没有说话，安静得有些过分。牧寒松甚至没有精力指责陶宝为什么要追杀林新柔。
牧寒松看向杞瑜，却发现杞瑜正好也在看他，五官含笑，笑着时脸颊软乎乎的。
他却笑不出来。
林新柔的尸体从天花板掉下来，摔在了和前头几个人同样的位置。虽然是坠楼死的，但却和前面三人一样，身体都血肉都被吸干了，只剩下一副狰狞的皮包裹着的骨架。
“休息时间即将结束，亲爱的玩家们，十分钟后，你们将进入第五层地狱。期待你们的表现。”
时钟的指针还在缓慢地移动着。
这一次的提示音来得比前几次要早。
杞瑜最先起身，“下一局要开始了啊。”他跟另外两个人说，“松哥，陶宝，现在就剩下咱们三个人了，待会可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啊。”
牧寒松抿着唇没有说话，陶宝同样没有说话，只是视线斜了杞瑜一眼，只看得见他面色冷漠，眼睛掩盖在刘海后面，隐隐流露出不属于正常十六岁孩子的阴冷。
倒计时结束。
三个人一起被传送进了第五层。
这次没有被分开，牧寒松环顾四周，这里就是非常普通的小区，他们站在小区中心的公园，唯一不寻常的大概就是太安静了。公园里的长椅、滑梯、秋千都静悄悄的，没有孩子们的欢笑声，也看不见三三两两结伴闲聊的老人，连风都没有的空间充斥着令人不安的死寂。
牧寒松看向这一局的目标——陶宝。
陶宝回到了熟悉的地方，他呼吸一窒，却压根不是像其他人一样因为感到害怕，而是病态的兴奋，连刘海之后的眼睛都闪烁着刺激和愉悦的光——
牧寒松亲手逮捕过无数犯罪分子，他清楚地意识到，就跟队友说的那样，陶宝属于天生坏种，或者说——反社会人格。这种人，天然缺乏对他人的同情，固执、傲慢、冷漠、残忍。以牧寒松对这类人的了解，他们永远不可能“悔改”，甚至永远都不会意识到自己在犯错。
陶宝只剩下一条命。
他一进来就目标明确朝着某个方向去。
如果没有猜错，那个方向是他的家。或许，他是想回去参观一下自己的杰作——如果犯罪现场没有被收拾掉的话。
牧寒松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跟上去，却突然被人拉住了袖子。
杞瑜好奇地示意他看，“松哥，你看那里！”
牧寒松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但还是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
是一个小姑娘，七八岁，背着粉色的书包，扎着两条小辫子，和所有普普通通的，上小学的小女生一样。
“这个妹妹是不是和陶宝长得有点像啊？”
牧寒松一眼就看出来了，这个小姑娘是个NPC，小小的身子和其他NPC一样，有一种不自然的僵硬感，稚嫩的脸蛋木木的，像一个还没启动的程序。
但杞瑜话音刚落，小姑娘木然的小脸蛋一下子就有了色彩，她转了转小脑袋，然后朝他们跑过来。
小姑娘在两人跟前站定，歪了歪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对着牧寒松张开手臂，“叔叔，抱。”
牧寒松：……
杞瑜无辜地看着他，“哥哥，抱呀。”
牧寒松：……
他蹲下，看着小姑娘，“怎么不回家？”
小姑娘眨巴着眼睛，似乎听不懂他说话，只是继续张开手臂，又说了一遍，“叔叔，抱。”
杞瑜笑了一阵，有点幸灾乐祸的，“松哥，这可是NPC的任务，小心把小朋友惹急了。”
牧寒松叹了口气，认命地抱起小姑娘。
杞瑜：“松哥，这是陶宝的妹妹吧，看起来可比陶宝可爱多了。”他说着，还勾了勾小姑娘的下巴逗她。
可惜小姑娘只是个NPC，并不会像正常小孩子一样有什么反应。
牧寒松抱着小姑娘，垂下眸子打量了一下小姑娘的眉眼。其实他也能够确认了，这就是陶宝的妹妹。
在五岁时失去了父母，被姑姑收养，又在八岁时被反社会人格的亲哥哥在放学路上骗走……是陶宝的亲妹妹。
杞瑜和牧寒松并排走着，他轻轻笑道，“松哥，我以前看过一本书，书里有句话很有趣，你听不听？”
牧寒松没有回答。
但并不影响杞瑜同人分享的兴致，“当法律无法给当事人带来正义时，私人报复从这一刻开始就是正当甚至高尚的。”
杞瑜注意着牧寒松的反应，接着一边点头一点说，“我特别喜欢这个观点，也觉得很有趣。松哥，你觉得呢？”
[叮咚——]
系统提示音响起，杞瑜并不意外，这个时候他相当于是在自爆了，以牧寒松的智商不可能一直没有察觉，杞瑜的理念和牧寒松的就是两个极端，这将是他形象崩塌的开始。
[系统提示——]
杞瑜跟大萌暗戳戳私聊：萌啊，这会该不会一步到位了吧，那可真是快了点，我必须得等先把陶宝这小杂种搞薯再脱离啊。
[任务进度条刷新——]
[当前任务进度——60%]
大萌还没来得及附和他。
杞瑜那抹微妙的暗笑凝滞在了嘴角。僵住了。
大萌刚探出的脑袋默默缩了回去。
杞瑜耳边响起牧寒松沉默良久后深刻而认真的声音：“我不认同。”
他却在状态之外：主系统，你特么的家里户口本就剩你一个了！！！
牧寒松的目光落在他眼尾，他眸子微垂时，眼尾的形状像极了小山雀，此刻似乎因为两人意见不和有些失落。
牧寒松：“公正的程序和规则才是解决所有纷争的正确途径，私人报复图一时之快，久而久之反而会带来更多的不公正和混乱。寻求正义没有错，但寻求正义必须通过合法的途径！”
台词没错。人设也没变。
杞瑜百思不得其解，不是，进度条咋就一下子倒退这么多了呢？
大萌摇旗呐喊：[宿主，不要放弃，任务还没失败！千万不要放弃啊！！！]
杞瑜：……闭嘴！
本来就烦。
还好多年养成的职业素养，这会还不至于崩溃。
杞瑜假装认真听了牧寒松的话，“唔，那看来，我和松哥不是一路人了。”
牧寒松定定看着他，突然开口，“……陶宝能不能不死？我保证，犯了错的人，我一定能通过法律让他接受应有的惩罚。”
杞瑜一愣，没想到主角现在就给他打直球了。并且他竟然是以商量的口气嘛？
然并卵，杞瑜还是选择装傻充愣，他笑了笑，捏了捏牧寒松怀里小姑娘的脸蛋，然后抬眸说，“松哥，我怎么能决定这种事情呢？你问我，不如问这个小朋友呢，好歹人小朋友是属于这里的NPC啊。”
“我要是能决定，我就不会在这里了。”杞瑜慢悠悠说。
牧寒松看了眼小姑娘天真不知世事的面孔，沉默下来。
“不过。”杞瑜笑了笑，“松哥，你真的觉得法律是真的可以解决一切吗？”
牧寒松一愣，随即哑然。
这时，小姑娘拉了拉牧寒松的衣服，乖乖巧巧的模样说，“叔叔，我要回家。爸爸妈妈在等我。”
杞瑜牵住小姑娘的手，温柔地哄，“原来是想爸爸妈妈了啊，那我们把你送回家吧。”
小姑娘点点头。
两人都不再说话，一起跟着小姑娘的指路走，到陶家的楼栋后，小姑娘挣扎了一下说要下去自己走，牧寒松刚把他放下，小姑娘回头，笑得甜甜的，“谢谢叔叔！”然后一溜烟就跑没了影。
杞瑜把手插在夹克外套的口袋里，“我们不上去吗？”
不等牧寒松有回应，他又笑吟吟说，“现在上去，可能还来得及哦。”才怪。
他怎么可能让主角上去坏事呢。
牧寒松抬起脚，却只迈了一个小步出去，就停在原地。
“下一层是不是轮到我了？”他黝黑的瞳孔看向杞瑜。
杞瑜微讶，“松哥，你在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啊？”
牧寒松只是看着他。
两人就这样对视，好半晌，杞瑜唇角翘着，二十出头的小男生脸蛋还有些软肉，笑起来时也软乎乎的。
没能等到杞瑜开口，牧寒松掩下心头的失望，“进入这里的每一个人，结局都被安排好了不是吗？这才走到第五层，也该轮到我了，对吗？”
杞瑜稍稍垂下眉眼，牧寒松只能看到他翘长的睫毛扑闪着。
……
“是还有最后一层，但我们不是还有两个人吗？”
“也许，下一层轮到的是我呢？”
“松哥，你不是知道了吗，这里只会杀死罪恶缠身的人。”他璀璨的眸子注视着牧寒松，“松哥，你是个好人，也许，下一层被杀死的会是我。”
牧寒松眼神颤动，内心深处的波澜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忽然抓起了杞瑜的手腕。紧紧地握着。
漆黑的瞳孔中映出了杞瑜的身影，但焦点却穿透了眼前的这个人，凝视着更遥远的记忆中的某个身影。
“我们，是不是见过？”
《福尔摩斯探案集》-《米尔沃顿案》：“当法律无法给当事人带来正义时，私人报复从这一刻开始就是正当甚至高尚的。”
英文原句："I think there are certain crimes which the law cannot touch, and which therefore, to some extent, justify private revenge."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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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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