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城昨夜风平浪静,腥风血雨刮向的大约只有皇宫吧,次日清晨人们才听见惊天骇闻,那勤勤恳恳礼贤下士的摄政王竟谋反了,谋反失败,被及时赶去的顾岩城大将军就地诛杀。
上午,北宫齐大摆宴席,邀诸臣和祈国盟友,为顾岩城庆救驾之功。
萧瑾问李良珂:“你说昨夜出了那样的事,北宫齐今日就摆宴,也不怕落人口舌?”
李良珂笑道:“他一向如此,暴君民声在外,还有什么能落人口舌的?”
“那殿下的意思,咱们何时回大祈?”他还是觉得此地危险,不宜多留。
李良珂道:“此事由将军您做主即可。”
萧瑾琢磨着,今日还得先赴会,先观察观察,宴会人多,说不定能有所发现。
宴会上,萧瑾望了一圈,说:“看来这北宫齐下了大手笔了,动用国库的可能性不小。”
李良珂问:“怎么说?”
萧瑾眼神指过去,“殿下瞧那位年轻气盛的小将军,便是裴阳枫了。”
李良珂瞧去,道:“这会儿在这儿有何不妥吗?”
萧瑾悄悄道:“他住在长崎。”
“长崎?”李良珂大惊:“这北宫齐连自己的亲外甥都防?”长崎在边郡一代,地处偏僻,赤地千里,鸟不生蛋,裴阳枫才二十出头,派去那种地方未免太过苛刻。
他又看了一眼,正巧那位也朝这边看过来,发亮的眸子**地眨了眨。
这似乎是……抛媚眼?
“那个……”
萧瑾道:“可不是?长崎的人都给喊来了,你说这人是要昭告整个楚国北宫信已死,还是要扩张自己的威力、让心怀不轨者望而生畏?”
李良珂咽了咽酒,“两者皆有可能。”
萧瑾才发觉他竟在饮酒,“殿下,您身体不好,还是少饮酒为好。”
李良珂:“这样的佳酿,不喝怎么行?”
萧瑾纳闷:“佳酿?”他尝着平平无奇,没什么感觉,这人怎么尝出来的?
李良珂:“将军在军中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早就拿酒当水了吧。”
萧瑾疑惑,殿下这语气怎么像是羡慕?
“殿下方才想说什么?”他收回疑惑,想到刚才好像听到什么。
李良珂才继续说着刚才没说完的话,“那个,裴阳枫好像朝这边抛媚眼了,你认识他?”
萧瑾一口酒喷出来,“那裴阳枫年纪虽小,却冷酷得很,哪里还能抛媚眼?”
“冷酷?”李良珂又看去一眼,又连忙收回来,再也不敢看。
“你是不知道”,萧瑾在他耳畔悄悄说:“那位小舅爷从小玩劣惯了,不把主子当主子,不把下人当人,眼里没王上,府里没女人,连女人的手都没牵过。”
李良珂开玩笑说:“不牵女人的手,难道牵男人的手?”
哪料萧瑾竟点了点头。
李良珂呛了一口,“他也喜欢男人?”
这么小年纪就不学好?
萧瑾眸子蹭亮,这个“也”字用得相当巧妙。
李良珂逃避这眼神,四周环顾了一圈,没见几个眼熟的人,昨夜地道里的那位也不见了,想来八成是北宫齐知晓那人的底细,那人连夜跑路了。
他才低下头,身前来了一道身影,道:“碰个杯吧,这位小将军。”
李良珂抬眸,萧瑾道:“此人乃我军中军师,敢问这位是?”
来人笑了笑,眼神中满载亲切,十分柔和,回:“无名小士,不足挂齿。”
这微笑让人难以拒绝,李良珂抬了酒杯,一道浅浅的清脆声,他饮酒,却在这一瞬里,对方手势突变,然后一道锋利的利刃刺来!
周围人惊惶大喊,李良珂一个闪推,打弯了那人的胳膊,匕首落在了地上。
“有刺客!”
萧瑾一个快步将李良珂护在了身后,四周立即来了官兵。
刺客被擒住,北宫齐大怒:“带上来!”
官兵却喊去:“王上,他咬舌自尽了!”
北宫齐呵斥:“都不看着点,怎么办的事?今个宴会谁护卫的?来人,都给寡人拖下去,各打五十大板!”
李良珂心有余悸,虽然经历的此等事不在少数,但每次都会心惊。
被拖下去的人惨叫连天,可萧瑾还是再也坐不住了,宴席一过,就向北宫齐请辞。
李良珂疑惑他去哪儿了,待他回来才知要回大祈了,只道:“那刺客不是北宫齐的人。”
萧瑾:“不是他的人?在这人生地不熟之处,在那样的场合,刺客绕过核心人物来杀你这小小军师?”
李良珂:“我也摸不清是何情况,但北宫齐若真要对我下手,也不会留到今日,况且楚国之大莫非王土,他若真想杀我,我恐怕不得活着出去了。”
萧瑾:“那咱们现在是进退维谷、骑虎难下?”
李良珂:“都请辞了,当然得回去了。”
“可是……”
李良珂笑道:“别担心,无事的。”
祈国的军队与来时一样,在楚国百姓的礼让中浩浩汤汤出了楚国。
回去的路上,萧瑾道:“早知此趟如此惊险,末将当初就不该听殿下的主意。”
“此话怎讲?”李良珂疑问:“不是有惊无险、人也一个不落给带回来了?”
萧瑾现在还心有余悸,“殿下为两百号人入虎穴,若真有个三长两短,全军上下可都要丢脑袋。”
李良珂笑笑:“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趟不亏。”
萧瑾看他笑得失了真,小声嘀咕:“还不清楚呢,谁知这回去的路上会发生什么。”
李良珂又笑道:“总要经过这路的,再说,大祈若真拿我当王子,这些年也不至于……”这声音越来越小,萧瑾却听得明白,心中不免一阵辛酸,再抬头时,李良珂挥手示意停下,来的将士说:“殿下,前面草丛中有人。”
李良珂道:“带我去瞧瞧。”
二人下马来,在将士的带领下,见着路边的人,遍体鳞伤倒在草丛中,将士翻过身来,脸上裹挟着血渍与污渍,李良珂却瞧着几分眼熟。
“这人我怎么见过?”萧瑾也有同种熟悉的感觉。
将士探探鼻尖,奄奄一息,道:“殿下,将军,还有气儿。”
李良珂看清面容,问:“这是北宫信的侍卫莫未歇?”
萧瑾这才瞧出躺在地上的正是那侍卫,前些日子才见过,只是这人当下这模样实在难以认出,“北宫信兵败,这小子居然逃出来了。”
李良珂道:“先带回去吧。”
“殿下要救他?”
李良珂:“都是各为其主,他也罪不至死。”
将士扛起人,扔到了马上。
李良珂又问:“对了,让你们打听郑国近况,可探到消息了?”
将士回:“尚未有任何消息。”
李良珂唉声叹气了一阵。
将士闻叹息声颇焦急无奈,道:“殿下不必担心,大约四五日后,出去的探子就能回来。”
李良珂没再说什么,心中愁绪难以散去。
三日后,万马齐奔,在一番停停走走的追逐后,停在了蔚然伫立的高楼前。
“殿下说对了,楚国酒宴上的刺客果真不是北宫齐所派。”萧瑾惦记着宴会上的事,转头却见李良珂目不转睛地看着城门上的二字,眼中噙满了泪水。
这二字比他梦中的要小,却仍是磅礴壮丽。
“殿下,咱们进去吧。”
李良珂凝视着城门,半晌才轻轻颔首。
二人驾着马踱了进去,守城的将军是见了萧瑾开的门,见着他身旁这位,眉清目秀,却十分眼生,愣了片刻,恍然明白。
李良珂终于回到了大祈。
这季节里海棠花的枝干光秃秃的,苍劲有力的枝条直冲云霄,似要划破湛蓝的天空。
一行人入了行宫,正午时分,祈王在朝阳殿见了萧瑾。
李良珂被安排进了紫云城的一座府邸,他不知祈王为何不见他,只知这些年一定发生了太多的事,一开始他去郑国就将性命交付了出去,如今还能活着回来是意料之外。
府邸崭新,床铺是丝绒的质地,十分暖和。
第二日,祈王在行宫单独召见了他。
他初入行宫,见到的花草树木皆是眼生的模样,却十分亲切,在宫殿行完礼,是祈王亲自扶起他,说:“此趟实在艰辛,你受苦了,这一晃竟是十多年。”
李良珂抬眸,望着这张陌生的脸。
祈王道:“先王与先王后过世也有三年了,稍后去看看他们吧。”
李良珂这才想起,这人是他的舅舅,小时候抱过他,带他骑过马,不知这些年经历何事,长成他毫无印象的样子,也或许是他对幼冲之年的事颇为排斥才忘记了许多人和许多事。
出了行宫,李良珂去了祠堂,祭拜爹娘。
他这只处了六年的爹娘,那年含泪送走竟是永别。
短暂地祭拜后,回到府邸,才来了一个丫鬟,悄悄将一顶盒子塞到他手中,说是王后临终前千叮万嘱一定要送到他手中。
若他回不来,丫鬟便会带着盒子去郑国寻他。
李良珂打开盒子,里头是红绳系着的碎发,有一个拨浪鼓,有一块肚兜,是他幼时的东西,先王后这些年竟一直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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