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宫信进宫不久，门口又来一支队伍，首将高举令牌，刻着与方才信纸背后一模一样的图案，这盖的是王上的圣印。
郎将开门，“将军请。”
顾岩城问：“人进去多久了？”
郎将回：“就在方才才进。”
“行”，顾岩城下令：“关上宫门，切莫走漏消息。”
他带着将士消无声息地入了宫。
***
萧瑾举着油灯，又照亮了一小片地道，问：“殿下确定那声响是从地底传来的？”
李良珂顺着光亮打探四周，一步步朝前，“应该没错了，外头就算有动静也不该叫我们听见，那声虽响却极为沉闷，你还记得咱们上次看见的那批药材吗？许是哪个宫人手脚不麻利，出了差错。”
萧瑾想起初来那日的事，“阿芙蓉？你说宫人，难道这东西与楚国王室挂钩？”
李良珂道：“楚国势力分为两股，这么大的东西若与北宫齐无关，那便只有北宫信。”
萧瑾又思索起来，今日芙蓉楼那批鬼鬼祟祟的人若真是北宫信派来的，那这地底活动一定也是受北宫信所操纵，道：“这事北宫齐还不知晓，届时北宫信若败，咱们有此把柄在手，也能顺理成章地给北宫齐送份大礼。”
此时二人已至地底，萧瑾道：“你说北宫信那样谨慎之人，怎会对我们毫无防备？这些年在楚王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便觉世间事都如这般轻易做得？”
李良珂笑道：“或许北宫齐想的正是这个，扮个昏君暴君，叫北宫信渐渐放下警惕。”
萧瑾大惊：“真的？那老秃子竟有这样的心机？那咱们不是羊入虎口送上门来了？”
“我也是猜的。”李良珂咯咯笑。
萧瑾纳闷：“殿下怎么还笑得出来？”他费劲脑力也只能想到这个地步，稍有变数一定彷徨不前了，现在却见对方不仅不担心，反而笑得像铃铛。
李良珂道：“从前在郑国，别人都道我雕心雁爪剑戟森森，像个狐狸，现在还是头一回听到有人说我是羊的。”
“狐狸？”萧瑾果真瞧了瞧，笑道：“狐狸怎就不能是机智可爱？”
李良珂挑眉：“你也觉得我像狐狸？”
萧瑾直言说：“卑职是觉得殿下机智可爱。”
李良珂耳旁回响起一句话：你这小狐狸，得关起来，免得到处乱跑，都不知道回家。
他沉默了下，终是放不下的愁绪又飘了起来。
萧瑾问：“殿下方才说北宫齐的昏聩是假装的？”
李良珂道：“在世人面前或许是示威，但现在看来，在北宫信面前定是有意为之。”
“原来如此。”萧瑾一边举灯一边想，差点把袖子烧着了，连忙吹了吹，李良珂帮着一起吹才将火灭了。
“所以此战北宫信必输，殿下不担心便是因为这个了？”
李良珂又笑了起来，“你说得没错，北宫信必输。”
北宫信进了寝宫才察觉不对劲，殿内无人，宫女太监一个都不见身影，心生不测，欲撤兵，门口突然涌进大批的守卫队，他们被包围了！
队伍让出一条道，尽头那人，他没看错，是顾岩城。
“顾将军？你怎么在这儿？”
顾岩城站在月亮和火把交相映的光辉中，硬朗的眉目熠熠生辉，“王爷能在此，末将为何不能在此？”
北宫信手握腰间佩剑的剑鞘，“本王是奉命前来保护王上安危，将军带剑入宫，怕是不妥！”他说话越有力，手也握得越紧。
“哦？”顾岩城暗暗看着，嘴角噙了寒凛的丝笑，“敢问王爷是奉何人之命？可有圣旨？”
“本王是奉王上之命，传得是口谕。”
北宫信手上力度又紧了几分，顾岩城脸上的笑意也添了几分讥色，道：“深夜入宫这样大的事，没有圣旨只有口谕，怕是说不过去吧。”
北宫信还未言，顾岩城从金甲中取出卷轴，道：“这不正巧了，王爷你没有圣旨，末将有。”他拎着一端松开，卷轴便直直垂摊开，抖落出一排排清晰遒劲的黄底黑字。
朝众人呼道：“末将是奉命前来保护王上安危，王爷带剑入宫才是不妥，王上有令，私闯王宫者，格杀勿论！”
“你！”
“王爷，得罪了。”顾岩城收了卷轴，冷冷道：“带走！”
地底，李良珂和萧瑾走了一段路终于见着亮光，那日见着的地下药库近在眼前，一些杂碎的声音逐渐多了起来，比上回更多更响亮，听不清是什么，多半是与方才那声巨响有关。
脚步声起，部分声音也清晰了起来，朝这边越来越近，二人立即躲到一旁，见着两个小吏抬着一遍体鳞伤的人出来，一边说：“这好端端地怎么就塌了？”
待人走后，二人出来，萧瑾道：“那声巨响竟是药库塌了？”
李良珂猜测：“难道这事北宫齐也知晓？”
“何意？这起事故不是天灾，而是人为？”萧瑾脑袋今日用了太多，疼得厉害。
李良珂不禁感慨：“帝王心思，高深莫测。”
养心殿内，北宫齐小憩醒来，才把人唤进来了。
北宫信五花大绑被按在地上，发丝衣着整整齐齐，面部仍如往日清秀，却掩不住满眼的疲惫与沧桑。
北宫齐小口啄着茶，突然将茶盏朝下面人砸来，磕破北宫信额角，流出丝缕鲜红的血渍。
“贤侄，你瞧这茶叶可眼熟？”
北宫信这才注意这茶叶竟是他在芙蓉楼加工的那批。
北宫齐啧啧回味，“这味道真不怎么样，贤侄，你瞒着我就为了搞这些？还以为是什么能让老祖宗们赞叹的丰功伟绩呢，真叫寡人失望。”
“丰功伟绩？”北宫信扬长苦笑，“成王败寇，棋差一招，本王是输了，纵然达不到丰功伟绩，可也只有一步之遥，而皇叔你倒行逆施、鱼肉百姓，这些年当真问心无愧？”
北宫齐眸子阴鸷，忽而戏谑笑，道：“一步之遥？杀了寡人你就能建树丰功伟绩？罢了，就当贤侄童心未泯，寡人不与你计较，这样愚蠢的话说便说吧，想来除此言论你也没什么可□□的。”
北宫信明眸此刻无比黯淡，也懒得再多费口舌。
“对了”，北宫齐吩咐将人带下去时说：“你那底下库寡人没收了，藏在郑国的那人也是时候上路了。”
北宫信突然嘶吼：“阿然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楚，他不是为我效力，他是为了整个大楚，你怎么敢动他？”
北宫齐又恼又恨：“你这逆臣贼子还敢用大楚压我？那人这些年在蛮郑过得不易吧，只可惜他跟错了主子，跟了一个窝囊废，蝇营狗苟了大半辈子，到头来也只是黄粱梦一场，不得善终！”
北宫信开了嗓子便破口大骂：“你这昏君，今日我杀不了你，来日你也会是别人刀下魂……”他被堵了嘴硬拖下去了。
地道。
人陆陆续续走了几个，李良珂又见着上回眼熟的那人，今日看到了正脸，越发熟悉，听闻旁边小吏说：“大人速走，这儿会由我等承担一切。”
那人开口：“看来此战，王爷是凶多吉少了。”
小吏叹息，那人又道：“快给郑国那边传去消息，说大计败露，让他快逃，楚王不会放过他。”
“可小大人能逃到哪儿去？”
“是”，眼熟的人声音悲哀：“如今这形势，以他的身份留不得郑国，也去不得祈国，大楚更是容不下他，不如就此改名换姓，不要回楚国了，随便去何处都行，隐瞒身份安度余生。”
小吏应下，不一会儿，他带着信急忙跑出来，还没走出一段路就被人拦截了去，一拳给敲晕了。
李良珂摸出纸条，上头的内容大致就是他们方才说的话，只是开头那称呼写着“然”字，他忽然想明白，里头那人说的大郑那边的人竟是嵇然，他们二人相貌相似，一定是关系匪浅，那郑国的少尹竟是楚国人！
看来魏文钦当初的阿芙蓉的买卖是嵇然暗地里派人引荐的，他曾说自己有个远房亲戚做的是卖茶叶的生意，还真是远房，竟远在楚国，他在大郑藏了这么多年连蛛丝马迹都没让人发觉，李良珂想到自己当初入了死牢进了亵畩庭，还被当作质子扣押了半年，差点死了好几回，若不是得韩昕私放早已命殒他乡，真是自愧不如。
萧瑾闻他一阵阵感慨，纳闷：“信纸上郑国之人可是楚人，殿下也要心生怜悯？”他想来李良珂或许也是想到了自己当年的处境，深觉身处异国他乡的不易才会如此吧。
李良珂道：“嵇然在郑国朝廷深得纪言信任，北宫齐此举可算愚蠢至极。”
“嵇然？”萧瑾看着地上躺着的小吏，问：“殿下认得此人？”
李良珂道：“北宫信的手下，也是大郑的泾兆府少尹。”
萧瑾还是摸不明白，只跟着感慨，问：“那咱们要将这信送出去吗？”
李良珂道：“北宫信既然败了，送不送都与我们无关。”他将信纸塞回小吏身上。
萧瑾左看右看，担忧道：“那殿下，咱们上去吧，若给北宫齐的人见着就说不清了。”
李良珂颔首，二人顺着来时的路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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