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桐听到一阵开箱声,才见韩昕倒腾着陈年圣旨,问:“廷骁找这东西做什么?”
韩昕面无波澜地说:“面圣,我要从官。”
韩桐当他说着玩,笑问:“想开了?当年陛下求贤若渴要任你职,你找遍理由再三推辞,现在怎么突然想通了?”
韩昕垂下细密的睫毛,眼中苍白,明明是副不可撼动的凛然正气,嫉恶如仇中却又透着痛楚与失望,“佞臣当道,身为大郑子民,锄奸惩恶责无旁贷。”
韩桐听着这番决定不似玩笑,问:“你真要从官?”
“哥不希望我从官吗?”
“怎么会呢?”韩桐道:“哥只是觉得你经验太少,不通官场人情世故,对感情的事情执念太深,容易吃亏。”
韩昕星眸剑眉冷淡无比,清隽身姿格外挺拔,道:“感情是这世上最不值钱的东西,哥放心,我绝不会意气用事。”
韩桐觉得此刻连漫入的暖阳都黯然无光,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便好,官场险恶,有哥在,有父亲在,你只管往前走,做我大郑万户侯!”
韩昕眉梢稍扬,道:“廷骁明白!”
李良珂在府中闲待了半日,差人备轿,前往刑部。
离牢狱一段距离,满天的血腥味直冲鼻间,木思清远远看见这顶秀气的轿子,便猜着轿子的主人,待人出来,他上前行礼,“什么风把尚书大人吹到这儿来了?这地方脏,尚书大人当心些。”
李良珂挂着笑说:“木侍郎可否行个方便,让下官见见里头的那位?”
木思清道:“大人与魏侍郎情意重,到这个关头仍不忘来探望,下官不卖这个人情哪里还说得过去?”
他让出一条道来,李良珂端着袖子一步步走去,两旁的血腥味越发浓重,黑漆漆的屋内充斥起鞭挞和惨叫声,路过一间牢房,里头奄奄一息的人突然回光返照般冲向牢门,盯着牢外的玉面两眼发黑。
“李良珂,你怎么还活着,你这卑鄙的小人,你不得好死……”
他半步未停,神态自若地朝内走去,突然又冲出一人,疯了般嘶吼:“李良珂,你害死了我全府上下七百多条人命,你怎么还有脸活在世上?我诅咒你死后下十八层地狱,千刀万剐、万箭穿心……”
李良珂置若罔闻,悠然的步子里像是早已习惯。
不知走了多久,暗黑的尽头,咒骂声终于消停,这间屋子里头关的便是他要找的人。
铁链牢固,里头人端坐着,瞧不出安详,可能还在想着那个害他的人。
“你来了?”苍白的脸抬起,眼中布满了血丝。
李良珂卓然而立,没再挪动。
“你还有法子救我吗?”魏文钦嘴角挂着泪痕,苦涩一笑,“想不到啊,前几日还兴致勃勃看别人的热闹,现在轮到别人来看我笑话了。”
他的苦笑不缓不急,突然变成疯狂的错愕,眼角眦咧,“良珂,我不想死!”
李良珂静静立着,脸色不太和谐,依旧白皙如雪。
“怎么就查到了呢?”魏文钦五官挪动,痛苦的神色扭曲着,“我不明白,良珂,那木思清并非大智者,他怎么就查到了?”
“是不是有人在背后牵引他顺藤摸瓜?若非如此,他怎么会查到?”
他瘫坐在地上,精疲力竭又满心恐惧,愤恨中承载着无助和绝望。
“良珂,药庄之事我没告诉任何人,只有姜阳和你知晓,姜阳他不会背叛我的,我查过他的来历,他只是来泾都讨口饭吃的,他没有必要这样做!”
“良珂,求求你帮帮我!”他向前爬着,到李良珂脚边,揪着他的袍子苦苦哀求:“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求你救救我,咱们是兄弟,你不会抛下我的对不对?”
“我会保你族人的命。”李良珂终于开口,玉面不沾轻愁,“玄槿,你安心去吧,抱歉。”
地上人瘫下去,脑中一片空白,待神志回过来,他看着眼前立着的人,突然想到了什么,背后袭来一阵刺骨的凉意。
“你知道害我的人是谁?”泪风干了,声音沙哑。
“是你?李良珂,是你害的我!”疲累力竭的身躯一瞬里有了灵魂,震惊天地地咆哮。
李良珂木然立着,声线冰寒:“你不该动韩家的。”
魏文钦不自觉后缩了两步,静了许久,血液在心口疯狂般地悸动,突然仰天大笑,继而疯了般嘶吼:“咱么两个这么多年的兄弟,我一心向着你帮着你,你现在为了韩家背叛我?你为了保韩家送我上绝路?”
“李良珂,你怎么这么狠心?你这个疯子,你不得好死!”
李良珂款款踱步,姿态飘然,淡若清风道:“方才来的路上就听到了太多这样的话,我听倦了。”
他转身离去,地上人突然爬起,扑到他身前,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一把掐住了他的喉咙。
“你这歹毒的人,我魏文钦风光无限,怎么能让你算计了去!”
他掐得紧,双手死死焊在白皙修长的脖颈上,泛出红紫,但被掐的那人却丝毫不惧,似乎还挂着蔑笑,淡淡道:“你想与我同归于尽?你不敢,你怕满门抄斩株连九族,你的胆子还是太小。”
魏文钦泪如雨下,顺着斑驳的泪痕滑下来,吼道:“你怎么知道我会对韩家动手?姜阳告诉你的?他也背叛了我?”
李良珂不紧不慢地轻笑了下,道:“辰时姜阳为了护你家人差点死在官兵剑下,他要知道你这样看待他,岂不痛心疾首?”
魏文钦渐渐松了力,回顾那日韩亲王府的情况,才想到那格格不入出现得十分巧合的人。
“嵇然?”
李良珂轻轻揉着脖颈上的青紫,拂袖,悠悠踟蹰。
“他何时投的你?他一向怕事,他怎么肯为你做这些?”
李良珂眼中无光,“一旦真的经历了生死,在逃亡的路上垂死挣扎,便什么也不会怕了吧。”
魏文钦扭曲的面容此刻死灰般沉寂,“薛景若也是你害死的?”
李良珂雅姿安然,道:“玄槿这话可不动听,他自己一心求死,我不过顺水推舟。”
魏文钦苦笑:“好个一心求死,在你眼里,我也是咎由自取?”他伤痛的脸庞上,流露出一抹孤独的痛苦之色。
“你一心护着韩家,可韩家未必会领你的情,他若是知道是你害的薛景若,他会把你当做自己人?你想做个好官?你别忘了你手上沾满了洗不净的鲜血!你根本没有退路,今日我的下场,必是来日你的下场!”
李良珂眉目间的淡然化作一缕清愁,问:“你都告诉他什么了?”
魏文钦猜着这“他”指的是谁。
“你错了,既然是条不归路,退路于我而言早已不复存在。”
魏文钦面如死灰,“你到底要做什么?”
李良珂神色和缓,只道:“我没想做什么,能活一刻是一刻,你好自为之。”
他出了牢狱,牢门立即被官差锁上,牢中人发了疯地咆哮:“李良珂,你记着,我要你永远尝着这被人恨之入骨的滋味!”
回到府邸,长策道:“大人,方才高公公带人去了韩亲王府,奉旨封韩亲王府二公子为景兰君。”
李良珂疲倦的面容这才露出一丝喜色,吩咐道:“凝薇,备轿,去贺喜。”
凝薇问:“大人要去韩亲王府?”
李良珂将氅袍重新披上,道:“别忘了把玉壶带上。”
“哪一只?”凝薇想到先前的那只已经送人了,问:“新买的那只?”
李良珂点点头说:“当心些,别弄脏了。”
凝薇笑着应了,“奴婢一定好生捧着。”
今日亲王府来了不少人,热闹非凡,李良珂至门口,竹炎瞧出,戳了戳韩昕:“公子,玉面尚书来了!”他喜胜忧,他不知王爷和世子为何厌恶这人,他只知这人待他家公子是极好的。
韩昕接了个圣旨,不想竟来了安平大道各府邸的官人,他待在屋里,被韩桐喊了半久也没出去,这会儿听清来人是谁,立即道:“关门,不准让他进来。”
竹炎惊愕:“怎么了公子?玉面尚书是来道喜的,不能赶他走。”
“你不去?”
“公子?”竹炎略显为难,“为何要赶客人?”他家公子明明从小董礼,怎么唯独对这位玉面尚书三番两次的拒在门外?
“我现在叫不动你了?我自己去便是!”韩昕夺门而出,竹炎拦也拦不住,立即跟了去。
门口经过一番优厚的接待,李良珂刚踏进王府,正要随下人去后院入席,那东边长廊疾风般走出一人,下人突然被唤住。
“都下去,谁也不准带路!”一道厉声传来。
下人循着厉声,这才反应来,竟是二公子。
“公子?”
“都下去!”韩昕斥着。
下人们从未见过他们家二公子这副神情,各个惊慌,只好下去。
李良珂瞧他脸色阴沉,道何人惹了他生气,笑了笑说:“景兰君好气魄,才授封第一天就有这样凌人的盛气,前途无量啊。”
韩昕在他面前停下,清澈的眼中竟含着深情,眉目却是嫉恶的怒意,“你真不知是为了何事?你还要装到何时?”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