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故人聚散两茫茫

嵇然越发胆战心惊,这几日也不知被什么倒霉的东西附体,原本只是想找个好靠山,哪料先是李良珂被撤职查办,再是纪府被封,等到李良珂升值时,想着还是得背靠他,花个半个家当去献殷勤,谁知一转眼他又进牢房了,真是世事无常,潮涨潮落。

“大人!”从外头奔来一个侍卫,手里拿着一封信,呈上去道:“适才有人给绑箭上射来的。”

嵇然接过信,打开,一眼瞧见署名的两个大字——纪言。

什么情况?

他将纸翻来覆去一目十行,很快将信上的内容看完了。

信纸上的内容正合时宜,李良珂倒了,他又可以靠上纪言了?

可是以纪言如今的状况,太子没了,太傅倒了,到底是要谁靠谁?

他深知纪言此人虽颇有几分顽劣,但出格的事也一定做不出,若帮了他,自己多半不会受牵连,还能让人惦记恩情,日后纪言若是出了牢笼也能报答他,况且眼下纪言这个忙,他还真有能力做到,不如就帮他一回?

***

李良珂被拖上公堂。

一声雷鸣般的惊堂木拍桌,震耳欲聋。

“李大人”,陈天吟道:“这儿可不似尚书府,我等也非你府上的宾客,可没闲工夫与你消耗时间,昨夜休息的可还行?不过也别急,好日子会很快来临,过个三五日,可就得去水牢了。”

李良珂趴在地上,一言不发。

“你若还不肯从实交代,可有的是法子照顾你!”

刑部尚书苏忆沛望去一眼外头的阴雨天,道:“你生的真是一副好皮囊,在这般境地里也秀气逼人,世上如你这般样貌之人的确不常见,想来泾都的黎民百姓一定不曾见过吧,若要知道你就是大名鼎鼎的吏部尚书,这副清俊的面容下包藏祸心、胆大妄为、鱼肉百姓甚至有通敌叛国之嫌,会做何感想呢?”

过了半久,也未听到半句回答。

陈天吟再敲惊堂木,一声令下:“来人,拖出去,游街示众!”

这几日的阴雨天来得格外频繁,安平大道人来人往,较往日热闹未减,小雨淅淅沥沥下起时,街道的尽头一辆囚车缓缓拉出。

李良珂一双空洞的眸子中倒映出千姿百态的人们,或疑惑,或愤怒,或垂怜,均在指指点点。

“此人便是几日前入狱的吏部尚书,搅乱朝堂多年的奸臣贼子了。”

“奸佞误国多年,老天开眼!”一书生捶胸,继而抚掌大笑。

李良珂抬眸看去一眼,初来这泾都,他也穿着书生模样的装扮,背着匣子来赶考,这一晃,竟也有七年了。

“大郑海清河晏数十年,竟一半由你这奸佞当道,祸国妖孽,天诛地灭!”

话毕,百姓一片叫好,纷纷齐声高呼:“祸国妖孽,天诛地灭!”

众人将桶中的脏水或篮子中的菜叶子扔来,李良珂浅淡的眸子愈显清冷,面容似笑非笑。

祸国妖孽,这称呼太熟悉了,在大祈的六年里,他日日听着这称呼入睡,听着这称呼醒来,每夜泡的去晦水,冰寒刺骨。

不知不觉,半日就这样过去了,雨变得如倾盆而下,身上血渍和被投来的污渍被雨水冲净,满身的腥臭也散了些,街道上的人也都各回各家了,他被绑在露天的刑架上,竟也觉得满足了。

他怕脏,生来就怕,也怕冷,幼时每夜的去晦水,给他落下了顽梗不化的寒疾,这些年将他的心扉侵蚀了太多次,这种痛早已习惯,所以相较于前者,后者已经好了太多。

“大人!”

忽然,从雨中传来一声娇弱又凄厉的叫喊,李良珂猛地抬眸。

滂沱大雨中,一位姑娘撑伞朝他奔来。

他睁大了眸子,昏昏沉沉的脑袋清醒了。

“大人!”凝薇哭着扑上来,紧紧抱着刑架上的人,伞落到地上,她便抬袖罩着李良珂。

几日未见,丫头盘起了发,着着薄荷色的烟罗裙,颇有几分小妇人的模样,长大了许多。

“你来做什么?”李良珂声音沙哑:“谁让你来的?”

“大人,奴婢听他们说,您涉及国库、通敌叛国的案子,尚书府已经被查抄了……”凝薇抽泣之声混在雨声,断断续续,还似那日出嫁时一样聒噪。

“大人,何人伤您成这样……”她伸手心疼地抚在伤口,雨水打在眉睫,眼底通红。

李良珂看着她凌乱的碎发和哭肿的双眼,惨白湿漉的脸露出祥和的笑来,安慰道:“丫头,没事的,一切都会好的,这只是暂时的,都会没事的……”

凝薇不断啜泣着:“可是、可是奴婢听说抄了府的官员再难清白的,大人,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才能帮你、我该怎么做啊!”

四目对视,眼底皆是红潮。

“你什么也不用做的,凝薇,你相信我吗?”

凝薇止着哭泣,点头。

“相信我就莫要担心,一定会好的!”李良珂想着届时托人向丫头隐瞒自己的死讯便是,日子久了,等她有了自己的家庭与依赖,便会好受些了吧。

“大人、奴婢……”

“傻丫头”,李良珂温润的玉面此刻狼狈至极,已渐渐瞧不出笑的模样,声音沙哑又满是关怀:“你如今已是人妻,哪里还能自称奴婢,以后可不能这样了,让人笑话。”

凝薇摇首,又紧紧抱上去,帮他遮雨,这时,来了官吏,呵斥道:“大胆刁民,为何与犯人勾结!”

“凝薇,快走!”李良珂大喊,仓促地催着身上之人。

凝薇移了步子,却扑到地上,伏首磕头,哭道:“官差老爷,我家大人是冤枉的!”

“凝薇!”李良珂心口刺痛。

官差正要驱赶,又出来一人,是陈天吟。

“大人”,差吏道:“这奴才未经准予,私自与犯人叙谈。”

“哦?”陈天吟道:“我听哭声惨厉,还以为来了什么重要至亲,竟是个野丫头?”他准备下令乱棍打出,突然想起这次的犯人在大郑或许真没什么亲人,这丫头倒是个线索?

“来人”,陈天吟瞧着还在磕头的凝薇,道:“把她押下去。”

官差说:“大人?这女子并无什么大过,私自扣押怕是……”

还未说完,官差脸上已挨了一记耳光。

“混账!”陈天吟怒斥:“狗东西,难道要她将消息泄露,引来同伙贼子闹事吗?”

“是、是!”官差捂着脸,“小的知错!”连忙吩咐:“来人,押下去!”

“陈天吟!”刑架上之人回光返照般,突然圆目怒睁,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疯了般喊道:“你要是敢动她,我做鬼也要拉着你一起!”

“呦?”陈天吟朝他看来,眼中无怒火,尽是笑意,一步步朝他走近,笑着道:“你说什么?我没听见,来,说大点声。”

他停在了李良珂身前,凝薇忽地起身。

“自身难保还敢大言不惭,李良珂,你别忘了你如今是什么境地!”他猛地一把揪起李良珂的头发,死死揪着,用扭曲的笑脸说:“叫啊,叫给她听,在我陈天吟这里,你护不了任何人!”

李良珂不做挣扎,只有恶煞的眸子,狠狠道:“……休想……”

陈天吟越发用力,突然脑后一阵剧痛。

他的手渐渐松下,缓缓回头,凝薇举着棍子,啜泣不止。

李良珂心下一骤,好似呼吸都静止了。

傻丫头!

官差见状,立即拔了剑,只在一瞬间,从凝薇的胸膛穿过,尖端一片鲜红。

李良珂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凝薇倒下了。

颓然,在李良珂眼中却是极为缓慢,她口中涌出大量的血,倒在血泊里,眸子半合。

稚嫩的脸庞沾了灰烬与血渍,薄荷色的烟罗裙染了黑亮,鲜艳欲滴,是她最不爱的红色。

血顺着雨水汇成小溪,淙淙流淌,凝聚成凄凉的呜咽。

***

延昭帝没听到三司传来消息,问起了韩彦轩的事。

擎天阙的督查使说,里头半点动静都没,已经不能再安分了。

延昭帝道:“等风头一过,该任用的还是得任用,太子得重立,但朕也不会亏待他。”

虽说家丑不可外扬,可韩彦轩身世揭露在朝堂之上,已然成了国事,泾都百姓口诛笔伐,刘皇后也落了个不贞的名声。

他被扣了一头大绿的好帽子,可除了废去太子,什么措施也未施行,现在还盘算着日后拿出来任用,这样以来,世人还不得夸他是个贤明的好君主?

他所要的便是这个效果。

只是,剩余几位皇子不是病弱就是年幼,重立太子是否操之过急?

此时,高新来报:“陛下,京兆府嵇少尹求见。”

“传他进来。”

公公尖锐的嗓子朝外喊去,不多时,嵇然进殿来,拜在地上。

“平身吧。”延昭帝问:“嵇爱卿有何事啊?”

嵇然起身,说:“泾都近日事出不穷,陛下连日操劳,微臣急在心里,可微臣自知才疏学浅,今晨得空,便翻来国子监学生的文章细读,陛下,这一细读,微臣发现了一篇绝佳的文章!”

“哦?”

嵇然从袖子里掏出纸张来,呈上去。

“可微臣翻遍书册,也没找出作此文者,陛下,微臣以为此作者心系天下,有盖世之才,可堪重用!”

延昭帝从高新手中接过纸张,扫过一遍,论的是当今天下三分之势,提出详细的纵横捭阖、平治天下之术,谈古论今,文辞间皆有一番道理,颔首道:“高新,去查查,是国子监的哪位学生。”如今朝廷急缺用人,吏部和礼部又职位空缺,能得此文采出众、见解得当的贤才,实在及时。

“嵇爱卿有心了,你能为国分担、为朕分忧,朕心甚慰。”

嵇然恭敬道:“这是做臣子的本分,微臣无德无才,能为陛下分忧,是微臣之荣幸。”

延昭帝含笑说:“贵妃生辰将至,礼部无人管制,就由你暂代礼部尚书操劳繁物,如何?”

嵇然一怔,差点抹泪,这算是熬出头了?

“微臣谨遵圣意,定当尽心尽力、竭尽所能!”

公公也正寻出文章原作,端着书册呈上,说:“禀陛下,下头们来报此文章并非国子监学生所做,乃是上书房中的皇子所做。”

“哦?”延昭帝又惊又喜,他那几个儿子总算有出息了!

他急忙拿过册子,翻开一瞧,见着末尾题字:延昭十二年三月七日,韩彦锡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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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月光他做奸佞后成了黑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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