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朝后,韩昕牵着双丝到宫门口,后背一股潮流,以为又是什么要同行的大官,前几日都是分分钟被簇拥下来,今日他回头一瞧,这是来了一大窝人,却不是簇拥他,都拐了个弯,簇拥在了旁边的纪言身边。
“纪太师,您朝上那番话鞭辟入里,下官由衷地敬佩!”
“下官听说纪太师幼年事迹,果真是京都早年赫赫有名的第一棋手,名不虚传、名不虚传!”
韩昕远远听着,这些人前几日来他跟前说的一番话也是此等态度,让人一不留神儿就信以为真了。
“景兰君!”纪言在人堆中投来两束目光,朝他盈盈笑着,走过来并排在他身旁。
“景兰君要回亲王府吗?纪某多日未见韩亲王,十分挂念,想着去探望,不如同行如何?”
韩昕甚是礼貌地回了笑,“好啊,纪太师一道骑马。”
纪言朝宫门口瞥了一眼,正看见一匹棕红的小马,“哦?景兰君骑马来的?纪某忘了,景兰君是骠骑大将军,骑马才威武,纪某不能落下轿子,看来咱们不能一道了。”
韩昕抱拳:“那下官就先走一步了。”他提着马辔,一跃上了马,说:“改日再见。”便驾着马走了。
马蹄声很快远去,嵇然又上前来与纪言并肩,道:“这韩昕貌似变了。”
纪言眯眼望着宫门口,吟吟道:“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嵇然一愣,侧头问:“何意?”
这听着怎么像是煽情的句子?
“折了翅膀的鸟儿遇到开锁的人,还不得想法子飞出鸟笼?”
嵇然尚未明白,问:“不是翅膀都折了吗?如何还能飞?”
纪言只道:“盯紧亵畩庭的那位,好生照看,切不可出了任何差池。”
“怎么又说起这个了?”嵇然想到对方如今的身份,又立即道:“是,太师的话,下官唯命是从。”
三日后,史官回泾,禀告国事:祈国同意与郑国结盟,将派遣将领不日来郑,化解困境。
来的是祈国大将萧瑾。
传言此人文韬武略,足智多谋,又久经沙场,是祈国数一数二的大将。
萧瑾带领一众兵马在前线驻扎,纪言代表大郑前来相迎,安置驿馆,次日面圣。
韩彦锡高坐,满堂僻静肃穆,待身披金甲的将士入殿来,诸臣才见这祈国人生得就是不一样,格外白净,剑眉星目,意气风发。
“祈将萧瑾拜见皇帝!”
韩彦锡道:“萧将军平身,朕素闻萧将军,今日得见,果真有将帅风范,气宇轩昂。”
萧瑾起身说:“皇上,卑职代大祈略献薄利,聊表心意。”他身后的小将让开,让一排排的木箱展现出,逐个打开,是一些金银布匹,还有上等的玉器。
这些东西价格不菲,在金碧辉煌的嘉陵殿内耀眼闪烁,韩彦锡瞳孔中映出金灿灿的星光,喜笑盈腮,“客气了,萧将军代朕谢过大祈皇帝,长石,吩咐下去,务必好好招待萧将军和将士们,不可有半点懈怠,知道吗?”
纪言笑道:“大祈好生阔绰,萧将军,你们的礼我们陛下就收下了,陛下,开席吧,宴请萧将军?”
韩彦锡大笑:“开席、开席!”
去御龙阁的路上,嵇然才注意纪言似有心事,问:“纪太师为何事生忧?”
纪言折着路边的花说:“方才在朝堂上,陛下很开心呢。”
“陛下……”嵇然想到朝上那事,轻笑:“萧瑾送了那样多的礼,陛下自然开心。”
纪言突然停下,冷眼瞅来,盯得嵇然忽地毛孔顿塞。
“大祈如今富裕到这地步,当真好开心。”他冷眼瞟开,不留半点余光地走了。
嵇然滞涩,突然明白过来,这祈将不是真心送礼的,是来炫耀的?
萧瑾走在路上,身后的小将道:“将军,那些东西,这郑国皇帝高兴得很!”
“哼”,萧瑾轻嘲一笑:“区区薄礼,不足挂齿,大殿下说得果然不错,如今这郑国徒有虚名,落魄如斯。”
小将问:“将军,那咱们三殿下怎么办?”
萧瑾神色凝重起来,“小心打探,莫要声张,他的身份不宜暴露,让郑国皇帝知晓于他怕是不利。”
“是。”
“还有。”萧瑾道:“尽快联系澹台先生,三殿下的下落他一定知晓。”
韩昕这几日异常沉闷,顾夫人放心不下,成日在韩原跟前唠叨,韩原拗不过她,这一日便堵在门口,见着韩昕的影儿便问:“臭小子,昨夜又去哪儿了?”
韩昕停了一步,回:“没。”说完又要走。
韩原问:“你氅衣呢?夜里出去怎么也不见你穿?”
韩昕停下,回过头来突然问:“哥和嫂子还好吗?”
韩原诧异:“子年和莹莹?好得很啊,怎么了?”
韩昕补问:“还没给我添侄子?”
“呦”,韩原合不拢嘴:“想抱侄子了?那下月里你哥写信来,你催催?”
韩昕却面无喜色,道:“不催,让娘催,她要抱,不是我要抱。”
韩原顿住,半天问:“你怕我和你娘逼你娶妻你才不高兴的?”
韩昕盯着他问:“没,娘不会逼我,爹你会吗?”
“你不想娶不娶就是了,犯得着这样忧愁?”韩原仔细扒望这人的神色,说:“我看一定远远不止,还不老实交代?”
韩昕半天不说话,最后坐在石阶上,只道:“爹,我累了。”
韩原呆立了半晌,一手搭在他肩上,贴着坐下了。
“哎呦,爹一把老骨头了,坐低处都要废这许多的劲了。”他转头看这冷峻的侧脸,一手揪上去。
“我说你们这年轻人有什么不高兴的?整天拉长着个脸怎么吸引小姑娘来?”
他松手,韩昕揉揉脸颊,不开心地说:“谁要吸引小姑娘。”
韩原道:“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为了追你娘,哪敢苦脸?只有她不开心的时候,我要敢有半句怨言,你娘还不得……”他顿了顿,颇为心虚地瞧了眼门后,才敢小声继续说:“还不得跑回娘家,你姥姥就惯着她,你还别说,有一回我不小心把街上别人家的娘子认错成了她,上去牵手,她拿鸡毛掸子满条街追打我,可把我累得,回家后被院子里头的丫鬟下人们各个笑话,他们嘴上不说,可那神情愣谁都明白。”
韩昕忍不住破颜,咯咯直笑。
“臭小子,你还笑?”
韩昕:“娘这些年这样温润,我还以为她年轻时一定是位淑人,想不到还有这等故事。”
“淑人?哼。”韩原叹气说:“不过她这些年的改变,还不是为了你和你大哥?”
韩昕闻言愣了半晌,低头下去。
“你啊”,韩原又伸手搭在他肩上,“子年哪像你这样让人担心?你大哥可会哄你娘开心,你娘为了你们两个又磨去了多少脾气,你要是也能向你大哥那样听话那该多好?”他在肩上轻轻拍了拍,道:“别再让你娘担心了,知道吗?”
韩昕垂头不语,半晌轻轻颔首。
韩彦锡事后得纪言启奏,才想到上朝那会儿自己喜形于色的模样实在有失皇家颜面,定是让那群祈人笑话了去,思前想后又拿不出什么主意,只得又请了纪言来商讨。
纪言道:“适才宴席上,臣有意观察那萧瑾的神色,他对大郑的一草一木都甚为留意,陛下可下令让驿馆的差吏每日做些大郑特色佳肴,将丝织品都换为大郑盛产的天蚕丝。”
“好”,韩彦锡说:“朕这就下令,就照太师说的这么办。”他立即给长石吩咐完这事。
纪言行礼:“那臣告退。”
“太师。”韩彦锡见他要走,竟有些心慌,唤住说:“能留下来,陪陪朕吗?”
“陛下……”
韩彦锡恳求地说:“高处不胜寒,朕自从上了这高台,诸位皇兄被分去边郡,留在泾都的也刻意疏远,朕真的很孤单……”
纪言木讷了下,道:“臣遵旨。”
“太师,你知道么,朕现在怀疑自己当初的做法是不是错了,朕坐在这位子上,每日担惊受怕,食不安寝,夜不能寐,这与朕从前想的不一样。”
他从前仰慕这位子,可那时他只知道是一定不将属于他的,他将内心的火苗深深压在心底,逼迫自己去掐灭它,可谁也没想到,区区三月里,韩彦轩从废除到逼宫再到圈禁,这火苗发荣滋长,熊熊燃起,他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是泾都第一棋手的美名,让他选择了有志无处展的纪言。
他没想过,在这人的帮助下,自己梦寐以求的帝位就这样顺利地坐上了。
一切恍然如梦。
“朕真的好怕,朕怕有第二个宇文楠,朕怕这大郑江山断送在朕手上。”
他是该怕,他才十三岁,别说那朝廷大臣阳奉阴违,就是各地边郡的王爷世子也都虎视眈眈。
“太师,你会帮朕永固江山对吗?”
纪言无悲无喜的面容,忽然眉头微拧,生出一丝淡淡忧愁,顿了片刻回:“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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