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沅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转眼对上一双沉痛的黑眸,和他想象中的怒火和凶恶不同。
郁沅心中一颤,泛起酸涩的情感。
洛云洲比他想象的更爱郁冰辰。即使亲眼目睹了郁冰辰的出轨和离经叛道的行为,他仍然对郁冰辰毫无火气,眼中全是破碎的深情和伤感。
这一切都是不是郁沅曾经有过的。他早知道洛云洲不爱他,可是事到如今,他仍然感到难过。
他扯了扯唇角,说道:
“你为什么不问他?”
说完他就想抽身离开,可洛云洲却并未放开他的手:
“是他强迫你的吗?”
洛云洲再次问道,声音在痛苦和隐忍中变得十分沙哑,而郁沅心中烦躁,避而不答,只说:
“这不会再发生了。你们已经有婚约,我不会插足你们之间的感情。”
洛云洲一句“我们之间没有任何感情可言”几乎脱口而出,而这时,总裁办公室的门再次打开,一身黑西装的郁冰辰站在门外,似笑非笑地看着洛云洲,一双黑褐色的眼瞳里一点儿笑意都没有,像黑沉沉的死水:
“洛总,如此重要的会议,还需要您为洛氏集团主持大局。”
他说着,又眼睫轻闪,问道:“您和沅沅,有什么话需要私下说呢?”
洛云洲缓缓转过身,高大的身影极具压迫感,让郁沅感到无比紧张。他看了一会儿站在门口,宽肩窄腰,面色苍白的天命之子,又看了看神色阴郁的洛云洲,竟然不知道自己能躲到哪里去。
“你和郁沅是什么关系?”
洛云洲的声音出奇的冰冷,带着显而易见的怒火,与他往日古井无波的模样截然不同,而郁沅更觉得胆战心惊,踌躇着后退了一步。
“沅沅,别怕,我和洛总说两句话。”
郁冰辰看向郁沅,露出个笑容来,而后看似漫不经心地说道:“沅沅是我的家人,因为一场意外,我们有一样的母亲,这足以让我们是这个世界最亲近的人。”
郁冰辰的话不知为何让洛云洲的左眼眼角狠狠抽搐片刻。他这副濒临失控的模样太过骇人,郁沅只想远离他,用了些力气挣脱了他的手,向门口跑去,正撞进郁冰辰怀里。
“别怕,乖乖。”
郁冰辰哄小孩儿似的拍了拍他的背,郁沅在熟悉的气息里勉强平复了心绪,但在这诡异的气氛中,他实在无法久留,正要冲出门时,身后传来了洛云洲冰冷的声音。
“最亲近的人?如果郁沅知道你的亲生父亲害死了他的亲生父亲,夺走了本该属于他的家产,而你的亲生母亲换走了他亲生母亲的孩子,郁沅还会愿意做你们家的人?”
他的声音低沉,骤然炸响在郁沅耳边,让他悚然一惊。他知道洛云洲绝非说谎之人,可是这一切听上去太古怪了,他本能驻足,转眼去看郁冰辰的面色,想要求证真假,却看到郁冰辰骤然紧绷的下颌线。
洛云洲是何等的聪明人,只打眼看过两人之间的反应,就知道郁沅一直被蒙在鼓里。
他沉声说:“我曾经不知道自己的心意,被家族责任和集团的利益所束缚,错待了郁沅,让他伤心。我愿意承担所有的后果,但是你呢,郁冰辰?你又是以什么身份,站在他身边?”
“你的父亲,郁敬沉,原名元敬沉,是老郁总收养的孩子。老郁总和夫人心善,为了保护他的自尊心,令他姓郁,视如己出。他在郁家经营多年,迷惑了很多人,又蛊惑郁家少爷叛逆出走。趁老郁总临危之际,他竟然偷梁换柱,冒认郁家私生子的身份,夺走了真少爷的家产,还将真少爷送入监狱。”
“他将郁老妇人活活气死,将郁家知情的老人关进精神病院折磨致死。就连真少爷原本的未婚妻陈伯和,也被他娶回了郁家。偷梁换柱,冒名顶替,混淆血脉,他成了郁家的当家人。”
“而郁家的真少爷则被他派人杀死在了监狱里。这就是你的父亲,郁冰辰,又或许,我该叫你元冰辰?”
“陈伯和女士是个清醒又有野心的女人。她是郁少爷的青梅竹马,可是她家族没落,需要郁家夫人的身份,也知道郁家少爷无心家业。她为了前途,又或是为了腹中的孩子,选择了和元敬臣同流合污。可是她到底低估了自己的良知,在郁家少爷惨死监狱,林芳女士受到追杀,大受刺激险些小产的时候,她做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决定。”
“她将林芳女士保护了起来,直到二人的孩子降生。她知道元敬臣永远不会放弃追杀真正的郁家血脉,出于对元敬沉的恶心和憎恨,也出于对死去的郁少爷的情感和愧疚,她亲手换了林芳的孩子,并给了林芳一大笔钱,将她送出了国。”
“她心里清楚,林芳这样善良的女人一定会竭尽全力养好她的孩子,即便林芳知道那孩子不是自己的。而她出于愧疚和对元敬沉的憎恨,要让真正的郁家血脉享有郁家少爷本该有的一切。郁沅成了她宠爱的孩子,而你和林芳,这些年也一直活在她的监视下,直到她不得不为了郁家这艘船,重新调转你们的身份。”
他说道这儿,一双漆黑的眼眸看着郁沅惨白的脸,轻声说道:
“陈伯和女士是个心狠之人,当机立断,连自己的亲生孩子也舍得下。只可惜了林芳女士,即便知道自己怀里抱着的是杀夫仇人的血脉,仍然对他视如己出,在对自己亲生子和丈夫的怀念中,反复遭受心理疾病的折磨——”
“住口!”
郁冰辰突然吼道,双眸赤红,满是憎恨和厌恶,死死盯着洛云洲。他垂在身侧的手微微颤抖,青筋直冒,但他却没有像往常一样,企图触碰郁沅。
血淋淋的真相摆在面前,他如何敢触碰郁沅?他甚至不敢看郁沅的面色,他不知道郁沅会怎么看他,怎么看待一个冒名顶替者的后代。
当初,他回到郁家之前,就已经知晓了这一切。他的母亲陈伯和亲自飞道美国,在他的大学宿舍里对他说明了这一切。
她的神色带着一点儿微不可查的歉意,看向他的目光却没有半分后悔,甚至还带着疏离。讲到郁沅的时候,她的眼瞳中才流露出一丝暖色。
“你是我的孩子。”她声音冷淡的道出这个事实:
“可你也是元敬沉的孩子。你对郁家是有罪的。这些年,我一直在暗中照拂你和林芳,确保你们不会经济拮据——你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这点很像我,林芳也将你教导得很好。”
“而现在,我需要你回到郁家,做郁家的少爷。郁家已经被元敬臣毁了,如果没有洛氏,郁家这艘船就沉了,对谁都没有好处。郁沅是个孩子,他不应该承担这些,我需要你回来帮我。”
“你愿意吗?如果事成,你就是郁家的少爷,郁沅不会跟你抢的。他是个好孩子,就像他的父亲和母亲,只要他不搅入这浑水,郁家都是你的,日后我让他们母子过上富贵生活,平顺一生,也就算得偿所愿。”
她定定看着郁冰辰,沉静而又疏远,她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有一条特殊提醒的消息。郁冰辰视力很好,一眼看到了发消息的人正是“沅沅”。
她是一个极为笃定又强大的女人,一个处变不惊,步步为营的女强人。可是她在亲生子面前,毫不掩饰自己的利用,也毫不掩饰自己对养子的偏爱,丝毫不觉得自己所为伤人。
若是元冰辰对生母有什么幻想,恐怕早就碎成尘土,生出怨恨了。
可是郁冰辰当时心里想的却是,难怪。他从小就觉得自己并不像林芳,也不像林芳口中的爱人。林芳善良顽强,融合了一切温柔和美好,她口中英年早逝的爱人阳光伟岸,温柔体贴,和光同尘。
而郁冰辰越长大,越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他步步为营,精心算计,除了对待自己的母亲,他冷酷得惊人,哪怕对待自己也是一样毫不留情。他野心勃勃,心里只想着将所有人踩在脚下,做独一无二的人上人。
原来他果然不是母亲亲生的。他是面前这个冷酷女人的孩子,是一个鸠占鹊巢的坏种的孩子。难为林芳多年来对他仍不忍道出真相,即便自己被病痛折磨得浑浑噩噩,仍然将他呵护长大。
那时候,郁冰辰对郁沅也有一种冷酷的讥诮。他嫉妒林芳真正的孩子,嫉妒对方能天然获得林芳的爱,也让陈伯和这样的女人一心一意为他着想。他想要郁家,或许当他成功后,他会像打发小狗儿那样施舍郁沅一点儿好处,慢慢逗弄他。
他倒不至于杀死林芳的亲生儿子,但多少有些同巢雀鸟的竞争意识。他是一个鸠占鹊巢的鸠,他注定要把原本的雀鸟挤下去,或者比下去的。
可是他没想到,在这场游戏里,是他先输了个彻彻底底,膨大的,占领别人巢穴的杜鹃,反倒成了弱小雀鸟的俘虏。
他爱上郁沅了,无可救药地爱着郁沅。这几乎像是一场轮回的宿命,郁沅的母亲林芳给了他生命和爱,而他却栽在了她的儿子身上。一切都是要偿还回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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