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淑云从孙家借来板车,就停在贺家门口,将二房分走的东西陆陆续续往板车上拿。最重的大件便是床、柜子和桌椅,这些都是他们自己攒钱找木匠做的,一张床一两银,是最值钱的家当。
“小心,别磕了床角……大川,你把桌子都搬出去。”周淑云在一旁看着,怕东西搬来搬去损坏。
林榆和孙月华在灶房里进进出出,将锅碗瓢盆都拿走。赵春花一家人都拦着不让搬,一只碗也不让,林榆推开郑彩凤:“碗筷该我们一半,你们要是有意见,我现在就找堂叔伯去。”
赵春花气的咬牙,不情不愿让开。眼看着林榆和孙月华都快把家当搬空了,她俩躲在背后呸骂几句,咒着林榆。
板车上还有空当,林榆和孙月华小心翼翼把瓷碗放上去。他仔细清点了,碟子碗筷、锅铲勺子都拿了,似乎还少了什么。林榆看一眼,转身跑进灶房,当着赵春花的面,拿起烧火钳就跑。
那可是铁做的,赵春花急忙追出去:“还给我,你个小……”
林榆声调一哼,随即躲进了贺尧川身后。贺尧川脚下一动,拦在赵春花面前,目光低头一扫,叫赵春花气的跺脚,眼睁睁看着家里的火钳被抢走。
贺长德回头看一眼生活了几十年的家,还有从头到尾都没关注他的爹娘,忽然发现心中一分留恋都没有。他驾上驴车,把家当送往新家。
看着空荡荡的房屋,什么也不剩下。周淑云心里是前所未有的痛快,只想爆粗口,去他的贺家,老娘再也不回来了。
带上最值钱的匣子,里面装着户籍地契,还有老两口赔偿的五两银子,加上之前大房赔的三两,一共八两。一家人头也不回走出去,离贺家越来越远,直到身影渐渐模糊消失。
周淑云哼着乡间小调,脸上洋溢着松快愉快,只想迫不及待看看新家,还没走到就想着怎么收拾、清扫。
林榆和孙月华跑在人群最前面,蹦跳着一边说笑,连路边的野花也觉得美好,吹过的风都是清爽香甜的。孙月华也教林榆唱歌,是乡下的山歌调调。林榆抻长脖子学几句,最后连自己都笑了。
贺尧川和贺尧山背着熟睡的溪哥儿,步伐稳重走在最后面。连贺尧川脸上也露出明显的笑来,他看着最前方奔跑的小哥儿,心中一阵莫名的悸动。
贺尧川再没有抵触这种感觉,仍由它不断的扩大。直到听见林榆堪比狗叫还难听的音调,他没忍住笑出声,不再压抑的笑声爽朗好听,被风吹进林榆耳边。
林榆回头,与贺尧川四目相对,傻呵呵乐起来。
走了两刻钟,穿过村庄,穿过河流,穿过了田埂和农田,直到村庄和农田慢慢消失在视线里,一家人终于来到半山腰的茅屋旁。
这里的破败,超过他们的想象。
若隐若现的土坯房隐藏在山林绿野中,四周杂草丛生藤蔓横爬,一条长长的青石台阶,通往他们的新家。
台阶蜿蜒向上,两侧银春花凌乱地生长着,似乎生机蓬勃而又杂乱。石阶上草痕苔藓遍布,风一吹,落下的花铺满石板。
贺尧川和贺尧山放下东西,拿斧头在前面开路。刚才的轻松愉悦一扫而空,现在只剩下忙碌,因为两侧荆棘丛多,坚硬的刺刮伤兄弟二人的皮肤。
他们用斧头把台阶两侧横生出来的枝条砍断,用脚轻轻拨开落花落叶。小小一道阶梯,足足清理了一刻钟。
砍去荆棘杂草,赫然出现一条明朗的道路。
长阶入柴扉,茅舍忽又现。
几年无人居住,原本的柴门已经被虫蛀空,摇摇欲坠挂在门框上,原有的青石围墙不知道什么原因,已经垮塌大半。
“草率了,”林榆看着他们即将入住的陋室,心中升起不详的预感。恐怕刘禹锡来了,也要叼根烟在门口坐半天。
“进去看看,”周淑云说一声,让大川开门。
虽然已经做好准备,但推门之后,还是被眼前的破败所震惊。满院人高的荒草几乎无路可走,草根拱起泥土,土墙垮塌透风,蛛网结满檐角。枯树横生,野雀成群。
每个人头上都划过一串省略号,林榆无比认真的说:“要不还是回去把大房打一顿捆了换房子。”
众人齐刷刷看向他,也不是不可行。
——
半个时辰后,一家人撸起衣袖,把院子里的杂草全部清完。这片院子很宽敞,林榆和孙月华站在东面,贺尧川贺尧山各自在南北两面,周淑云和贺长德从西面开始,人手一把镰刀,朝中间聚拢割草。
割完的草随手一捆丢在一旁,贺尧川拿锄头挖起草根树根。山里吹风下雨,半坡上冲刷下来不少泥土石头,冲垮了西边院墙,石头滚了不少进来。
林榆看一眼残垣断壁,要是再下雨,还会有冲垮的风险,再说西边是侧卧,住着人就不安全。他跟在贺尧川身后,一边捡石头一边道:“我想在后坡边砌一道挡墙。”
贺尧川停下回头看他,既好奇想问,又怕林榆嫌他没见识,绷着唇小心翼翼用眼神询问。
林榆笑一下解释:“就是用石块泥浆砌在坡边,防止山上的泥土垮塌冲刷。”
挡墙在现代很常见,林榆刚才去后坡看过,大石基本已经全部冲进院子里,被他们扔了出去。剩下都是一些碎石子和泥土。只需在土坡边缘砌墙,再夯实土壤,用长竹杆制作成简易的锚杆插进土里,绳索一拉,就足够挡住坡上的泥土。
他的想法对于贺家人来说过于古怪,但没有一个人怀疑,林榆是读过书的,和他们不一样。周淑云道:“后坡冲土确实危险,榆哥儿说的石块泥浆竹竿山里都有,也无需花钱,倒是可以一试。”
提的意见被无条件信任采纳,林榆眉眼一笑,心中十分欢喜。
石头捡完,又拿斧头把院里的杂树砍了,正好能拿来烧柴。孙月华和周淑云运来黄泥,搭一个简易炉灶,把分家得到的一口锅架上去。
院里杂乱破败,别说住人,就连做饭也很困难,晌午只能露天做饭。
“我刚才去到周围转了一圈,”贺尧山从后坡下来说:“后面山上有一汪山泉水,泉水常年不断,水也干净。以后家里再用水,无需去河里挑水,走几步往后山去就能用。”
周淑云点头:“也省了不少力气。”
村里有钱打井的人户不多,一口井五两银。多是去河边挑水吃,来回挑一趟水只够吃一天,要说浇菜洗衣就更不够了,又累又费时间。
林榆和贺尧川把树桩挖出来,院里院外一颗杂草也没留下。清理靠近茅房的草丛时,里面忽然钻出一条蛇。
林榆吓了一跳,赶紧避开,大蛇蜿蜒爬行,顺着破烂的院墙溜到外面的台阶两侧的草丛里。
贺尧川赶紧过来看,林榆脸色仓皇,躲在贺尧川身后探出头,见草堆里竟有一窝蛇蛋。
贺尧川觉得麻烦,问林榆:“可看清是什么蛇?”
林榆描述一番,贺尧川松口气:“无妨,是菜花蛇,不咬人也没毒。先把这些蛇蛋弄出去,就怕周围还有毒蛇,等院子清出来,拿雄黄粉洒一圈。”
一听说有蛇,把周淑云和孙月华都吓了一跳,周淑云赶紧说:“你德柱叔也卖雄黄粉,我给你五文钱,你去买一大包回来。”
除了院子,还有荒废的茅房、屋内屋外。能烧火的地方,点燃雄黄粉先烧一圈,果然又烧出一条蛇,还是带毒的,然后才绕着屋子一圈洒满。
忙活一天,才堪堪把院子打扫出来。贺尧川到屋内看一圈,房梁柱子都很稳固,只是灰尘太多。
“将就睡一晚,明天再继续,”周淑云道。
虽然破败,好在不用花钱请人加固。这房子是杨家不要的,她买了五斤酒肉带过去,杨家连钱都没收,只收下酒肉,就把房地契转给他们了。
一共三间屋子,其中两间分布在堂屋两侧,另外一间在西侧。斜角处则是灶房,灶房有一处小门,推开小门出去,连接的是禽畜圈和茅房。东侧就是柴房和废弃狗窝。
林榆躺在长竹椅上,透过无窗的洞口看向外面明郎的星河,一丝夜风吹进来。他忽然有了真实感,好像从今天起,彻底融入这个世界了。
贺尧川没睡,他侧首看过去,见林榆对外面发神,问道:“今天,你和孙彦在门口说什么?”
孙彦?贺尧川不说,林榆一整天都没想起这个人,他道:“找他借了几本书,闲暇时誊抄下来,多看看。怎么突然提起他?”
贺尧川没说话,收回目光望向帐顶,良久才道:“你会读书,还会写字?”
林榆无暇去解释,为什么他一个古代哥儿会这些,他点点头:“都是以前学的,跟着父母、老师学习,也学算术物理化学……”
渐渐说远了,林榆又看向外面天空,不知道那个时代的亲朋好友现在怎么样,是不是也正和他看着同一轮月亮?
贺尧川翻过身,面向林榆那一边,林榆说的那些他不懂。只觉得林榆会的太多了,不像是普通的小哥儿。和他们生活在一起,似乎太委屈他了。
贺尧川神色动了动,轻轻的,又提起孙彦:“他也会读书认字,也会打算盘……是不是很好?”
既询问又试探的语气,抛开私心来说,贺尧川羡慕孙彦,也敬佩孙彦。会读书都是有本事的,他和大哥都没这样的本事,只知道埋头干活。
但林榆不这么想,他思索片刻,也翻过身面对贺尧川:“你想读书吗?读书、认字、算术。”
贺尧川几乎毫不犹豫点头,然后又摇头笑了笑:“我已经二十岁了,早过了读书的年纪。”他虽然拒绝,但连眉眼都开始憧憬,谁会不想读书呢。
林榆立即反驳他:“谁说的,君子曰:学不可以已。人就算老了,也仍然会在不知不觉中慢慢接纳知识和道理。”
林榆:“我明日教你认字,每天认识十个,等明年这个时候,你就能认识三千六百个字。再教你读文章、学算术。我都能学会,你也不要看轻自己。
贺尧川静静看着他,久久之后,才笑着点头说:“好。”
开荒咯,从无到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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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 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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