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三七.4 酒没喝到位

进了酒店小花园,张剑正却并不遛达。夜空的月亮有点气血不足,半面扇形的天空是灰蒙蒙的白。

李桔看着酒店高大参差的树影,无花无叶细瘦的矮枝,深青色的石板路,想着跟张剑正慢慢绕行几周。张剑正走到路口直接出了酒店,叫车回学校。李桔又提议到操场转转,醒醒酒。

张剑正一言不发,跟着李桔去了操场,看着天边稀稀落落的几颗星发呆。李桔想指给他看隐没在云层里的月亮,想和他一起等月亮从云层里出来。张剑正忽然说:“没事。走了”。

走了几步又转回头说:“给盖丽丽打个电话吧,看到家没”。

李桔望望他的背影,望望稀稀落落的星星,望望还没出来的月亮,想他怎么还掂记着盖丽丽,心里有点失落,独自继续看天,看天边浮动的暗云,渐渐汇拢成厚厚的一层。月亮进了云层,今夜是出不来了。

夜风很凉,吹着李桔发热的脸。

张剑正想把剩下的钱扔给盖丽丽,又怕盖丽丽嚷嚷出来,只能忍下怒气和懊丧。一周后备课组又活动,盖丽丽进行单元考总结,说大家都辛苦了,晚上一起吃饭放松吧,张剑正说有事不去了,盖丽丽公然说:“你不去谁买单?”大家一起笑起来。

张剑正知道吃亏上当是什么感受了。与其让大家追问为什么老张买单被盖丽丽这头死妖精说穿,不如吃定哑巴亏。两张单加起来,倒贴进自己所剩不多的零花钱。张剑正那个窝火。

这事我不知情。

与我也没有关系。

我没听说过这种事。

行!妖精你厉害。玩张爷爷!你等着!什么吃亏是福,我还就不吃这个亏呢!

这次的发票张剑正没有给盖丽丽,盖丽丽问他要了两次,张剑正突然醒过神来,一巴掌拍向脑袋。下班后去打球,走到韶光跟前拍拍肩膀说:“谢谢主任啊,只有丽丽小组能劳动您大驾,包酒包单还包人吧?”

“胡说!包人的事咱们敢干嘛?不敢!”

“那当然。怎么也得不要不要不要白不要,身份也是要滴。”

“胡说什么呢!听不懂。”韶光虽然玩不转文字游戏,依然变了脸色。

张剑正哈哈一笑走了。好你个丽丽小姐,道行够深的,竟然把老张绕进去。不就两千块,至于嘛。至于不至于,想完有点汗颜,直骂自己活该!

啊呸!这种钱以后再碰张剑正你就去死!!

张剑正从最深刻的角度鄙视了自己,感觉自己从泥泥汤汤中明白过来。这种钱碰了就跟**一样,有一次就有无数次。

后来事态的发展并不像张剑正想的那样。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怎么会不晚?深仇大恨必须积攒力量那是不晚,鸡毛蒜皮的小事,一浪淘过一浪,早就丢到远远的太平洋了。

张剑正没有积攒力量一血前耻收拾这条死妖精。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故事按照这种格局发展他也愿意。然而他的确忘了这件事。而“这条死妖精”参加竞争上岗,调到另一所初级中学做了德育处副主任。想想德育线上有多少尚未德育好自己的领导在德育我们的下一代,张剑正把嘲讽别人的心稍稍用一点来摆正自己的天平。

德行如水藏不住。站在制高点上借道德之瓶向下倾水以营造情深深雨蒙蒙润物浩荡大爱有声的气势,也终有风干物燥装不下去的那一天。你演你的我看我的,你演的你信,我看的不信也摆出诚恳的信任无缺失。比如贾晴,谁又能把她怎么样?

张剑正忙着他的教育大业。他只要成绩。有成绩就有生源,有生源就进入良性循环,学校才会越办越兴旺,老师才能有机会感受存在感、尊严感,才能有机会体验幸福感。

他看到一篇文章,夸以前的老师如何亲自刻印试卷,批阅试卷,批改作业,而现在的老师,阅卷出卷改作业都是天方夜谭,在课堂上总要留一手,到“家教”的时候才露一“高招”,作业都让家长改,自己从来都不看。

他不知道这些写文章咒骂老师的人是从哪里得到这种认知。跟二三十年前比,作业量跟着房价一起涨,很多作业只是占住时间,不让学生看电视手机玩游戏,甚至胡思乱想搞乱意识形态。完成作业都难的问题学生,又恰恰都有检查作业不肯甚至不会的问题家长。家长也难,而所有的难都是一张相通的网,谁占领发言的至高点,谁就可以骂人。只要是骂网中人,没有什么不可以,但若想撕开这张网,呵呵,没有谁敢试一试。你踩他,他踹我,我吊你。都是梦中人,何必醒来早。

至于“留一手”,类似公办学校,要将重点内容反复讲反复练反复考,考到想吐也不能保证学生个个都会,还“留一手”,留你家的李大爷!

年年统考、会考、升中考,学校之间的差距已经比到小数点后的两位数,为零点几分声嘶力竭、苦口婆心、循环往复,用零点几分成就学校的名誉和学生的未来。

他站出来。他变了。他不再计较小的过失。宰相肚里能撑船,他不需要撑船,做个称职的校长就行。

他又想到陈芷汀。

……

以后让我倚在深秋

回忆逝去的爱在心头

回忆在记忆中的我

今天曾泪流

……

他拿出手机,想给陈老师打电话,约她到江边走一走。秋风凛冽,寒意袭人,江边空旷,对于两个心事重得的人,不是正好嘛?而且今夜,是二人唯一一个同时没有晚修没有晚课的时间。

下了几次决心,他终于收起手机,叫车独自去了江边。

他曾在江边遇见过陈老师,当时有老婆孩子在身旁,没有过去打招呼。隔着竹林,看她独自坐在江畔一隅,他心中起了共鸣。走到她曾经坐过的角落,比量好位置坐下来,等于二人相向而坐,共赏江景吧。

风势小了,酒劲上来,他有点迷糊。转向背风闭上眼,准备眯一会就回去。

“张——老师?张剑正?”耳边隐约有人叫他,很像心中惦记的陈老师。

张剑正依然闭着眼睛,嘴角却笑得阳光明媚。还没睡迷糊,梦就来了。

“张剑正!嗨,真是你!”肩头被人拍了一下。张剑正猛然一激灵,睁大眼睛看去,竟然真是陈芷汀站在身侧。

你——他惊得说不出一个字。

我——陈芷汀也半晌没接出一个字。

二人同时看向周围。秋风寒凉,江边没有行人。二人又同时看向对方,同时笑起来。

张剑正的心事瞬间烟消云散,陈芷汀的抑郁也被秋风吹远,二人顶着冷风,顺着江边走进来。

“前边有间茶室,进去喝杯热茶吧。”陈芷汀提议。

张剑正想着钱包还剩下多少时,陈芷汀又说:“这次我请,你要跟我客气就不去了,各回各家。”

陈芷汀站住脚,扭脸看向他。夜色深沉,衬着她清亮的双眸,如秋水闪着釉质的光波;眉眼鼻梁的阴影,简约如素描;微启的双唇是轮廓清晰的一团暗影,间或闪过贝齿细碎的光。

张剑正心神俱摇,恨不能揽她入怀。

“嗯,这个可以有。”他稳住心劲,严肃地点头。“正好哥闹饥荒,有人请……”

“行了吧你!”陈芷汀伸手要打他一下,划到半空收回手臂,牵动一侧嘴角,走到前面。

张剑正边走边暗中观察,在哪个恰当环节抱一下陈老师,不为男女私情,只为安慰她独自一人到江边静坐的伤怀。

他想得很周全。最好周围没有行人和车辆,最好树影遮住路灯,最好有一点小意外,比如她踩到石板边缘要歪倒,或者摇晃的树枝可能划向她……影视剧里经常有这种情节,一滴水也可能滑倒,一颗小石子也会有危险,光天化日下走路也可能撞到一起,然后男女主人公就理所应当意外拥抱了,如若不幸跌倒,嘴唇还能以超越度量器的精准叠到一起……

直到进入茶室也没遇到合适的机会,直到不再续茶,走出茶室,走上江边小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状态……

唉——酒没喝到位啊!张剑正悄悄拍一下脑袋。因为光想着抱抱,他一直心神不定,聊了半天,都是虚头巴脑的场面话,一句推心置腹的话都没有。

张剑正缓缓叹口气,不让陈老师感觉到,然后伸出手,让陈老师先走出青石板的小路。走上大路,可以叫车,二人就得道拜拜了。

眼前一阵迷糊,怀中一团温热,张剑正的天旋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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