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慧是利落人，立刻开车去见裘江，顺便实地考查高振海。敢踩裘江，证明有底气嘛。
到了裘江给的地址，车开不过去。她停好车准备走过去时，看到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望向同一个目标。看见她，男人小心跟在身侧，找到绕过去的木板桥时，男人窘迫又谨慎地开了口：“您是——敏慧大律师吧？您小心点。”
她得过“金牌律师奖”，律界的人认识她很正常。
她看看男人，三十来岁，中等身材，面相朴实，不好看也不难看。敏慧微微点头，并不回话，也不问他是谁。没兴趣。
踏上临时搭建的木板桥，男人贴近“护送”。等她走过去，又退后保持距离，提醒她注意脚下的泥土石块。快到律所时，他又避到后面，跟她道拜拜。
“你不是去找裘律师的？”
“我找他——也不找他。我过来看看。”
敏慧看男人发红的脸，来了兴趣。自己过去看什么？万一他真和那个妖精在一起，是打招呼还是装看不见？高振海搞事，她就出动，也太高看他了。
我也不去了。敏慧往回走，走到木板桥处，男人又跟过来护着。敏慧“龙心大悦”，边走边跟他聊起来。原来是裘律镇上的同事，想跟他过来，可他已经带来几个前同事，他的事搁置起来，至今没收到回复。
“裘律带走那么多人，的确不太好。”
“其实不是他带走的。曲主任的老公调离，她原本就要跟去，正好碰到一起。李主任的太太要脱离李家企业，如果回原律所就是夫妻档，李主任感觉有违律所原则，正好裘主任没有找到合伙人，拉上她一举两得。真正带过去的人只有他的助理。其实助理也不是带过去的，原本她要离开小镇去大城市，还没交辞职报告，裘律这需要人，正好是中等城市，就过来了。”
敏慧笑了。小伙子看着一脸朴实，讲事情倒不含糊，清清楚楚。
“什么是一举两得？”
男人迟疑片刻才说：“我听财务讲，李主任借给裘主任二十万，做为新律所的启动金，其中一半算是自家的股份。”
敏慧又笑了。二十万都要借，可见裘江亏空得厉害。创业的启动金都没有，还敢搞三搞四。这个怂货，真得吃大亏才能醒过来。
“你为啥想跟过来？”
“我太太在区里工作，原本想调我那去，没想到怀孕了，新单位不会接收孕妇，我想趁此机会，自己动一下，离老婆近些。”
“行。你别找裘律了，到我这跑腿吧。”
“啊？！”
“先别想得美。要过试用期，不行你就得失业。我这缺跑腿的，不缺助理，你若不怕辛苦就过来。”敏慧送过一张名片，问过他姓名，上车走人。
黎昌盛看看名片，看看驱车离开的敏慧，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能人就是能啊，气质非凡，行事果断，一锤定音，既不考核，也不征求意见。
裘江跟李仲水聊过后跟曲谈谈，曲谈在吃惊之后有明显的兴奋。
裘江告诉她，李仲水提出让黎昌盛也过来。他的两个前助理，黎昌盛和蒋纹纹，他只能带走一个。
“您考虑一下，留下哪个更利于今后发展。”
曲谈一下就明白了：裘江不打算带走蒋纹纹。哼哼。现世报。
裘江同意她跟过来，让她做合伙人，还把自己的部分股份转让给她，她不能不懂感激。这点顺水人情一定得帮，何况“现世报”在眼前，不瞧过程是浪费。想到蒋小姐的威风那么快就被灭掉，真是痛快。回家时把活色生香的故事讲给男人听，希望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
裘江走了，蒋小姐也呆不长。赖着不走也掀不起什么风浪。况且她失去了冲击对象，想“浪”也起不了“花”呀。
曲谈的面包脸上有微风拂过。她委婉表示，黎昌盛是一个村的，关系太熟，不利于打开新局面；蒋助理做人事管理已经上手，还不错。
裘江松口气：“黎昌盛的工作安排，我来谈。”
曲谈再也抑制不住脸上的波纹：“行，小蒋那里，等你们办好入职手续，我再告诉她吧。阿盛嘛，直接去简孚，不要过来了，也不要跟小蒋联系。”她尽量控制表情，不让裘江看出她明白他的心思。
“好！那我就不多话了。”裘江站起来，用力握一下拳头。他明白是自己愿意带曲谈过来得到的回报，依然心生感激。
“先祝你们开业顺利。以后多联系。”
难题化解之后，裘江继续安慰自己：老婆与自己行同陌路，正好可以专心开创新局面；情人与自己分道扬镳，正好摆脱情感枷锁，轻装前进。
他没有去想，一张床上的“陌路”人夜夜煎熬的痛苦，也没有想到他所谓的“扬镳”在情人眼中，是投掷出去报仇血恨的“棱镖”。
调整身心，抛开疑虑，裘江相信自己还是一个好父亲。摆脱无病呻吟，他主动去学校接真真放学。六年级的留宿生晚自习后才回家，他忘了，或者说根本不知道。
站在校门口，望向教学楼的方向，忽然看见一个细长条的女孩从教学楼跑出来，身形很像真真。他本能地向大门走去。身边刮过一阵汗腥气，一个粗壮的男人小跑着越过他，迎向女孩。女孩大声喊：“爸爸爸爸我在这！”
男人粗糙的手中握着一条鲜艳的红领巾，隔着铅灰的铁闸门递过去。
“谢谢爸爸！老师通知要开会，我才发现忘带了。爸爸再见！”
女孩的眼睛弯成月牙，一边系上红领巾一边跑了。裘江看到女孩脸上隐约的泪痕，应该是被老师批评了。他的脑海立刻翻出给真真送红领巾的画面，似乎每一次都是怒火冲天。真真哭泣的泪水被他的黑脸压回去，小手冰凉，接过红领巾离开时，小腿可见地在颤抖。
一阵冷风吹过，裘江鼻子有点发酸。他羡慕送完红领巾笑咪咪离开的父亲。他怎么就没忍下烦躁，收获女儿脸上的花朵？
时光真快啊。他还在为怎样骗过女儿耍心眼时，小不点长成瘦瘦长长的小姑娘，眼见就不需要他操心了……
陈芷汀的新衣引发急刹车事件，导致真真撞裂眉骨，缝了3针。
“干什么刹车？！”
“你乱讲什么吓我一跳……”
“我乱讲！你心虚吧——哎呀真真流血啦！真真你别吓妈妈——”
“快止血！去医院！——系好安全带！！”
为躲开后续追问，裘江让陈芷汀回学校，治疗、陪护、请假、报意外险，自己全包了。
陈芷汀也恨自己。开着车呢，怎么能去触碰家庭的地雷？幸亏开得不快，如果在高速上，真真睡在后面没有系安全带，可能直接甩出去了。
陈芷汀脸色苍白，簇新的旗袍皱成一团，衬着她的憔悴慌张，竟然显出了老态。看她抱着真真的手一直在抖，裘江心中酸涩，想安慰她不要紧，伤口看着吓人，其实不大，又在眉骨上，不会毁容。害怕陈芷汀的怒火烧向自己，他狠下心肠一句安慰的话都没说，甚至表现得比当妈妈的还着急心痛。
真真缝针时他闭着眼睛，不是难过，是恨自己的矫情虚伪。在洗手间，看着镜中貌似威严的高大男人，恨不能一拳打过去。
强烈的自责让陈芷汀闭上嘴。电话疑案就此划上句号。
裘江再一次侥幸过关。他看到眼前就要铺开一条宽广的大路，命运的车轮绝对不会驶向阴沟。
他告诫自己，要牢牢把握人生的方向盘，不受任何人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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