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兰云照和涂家人告别时正是一个天上云层积厚的天气,难得给酷热多日的定内城带来了丝丝凉风,她登上前室,向涂家人招手,微风卷过发梢,鬓边的碎发拂到脸上,兰云照伸手把头发顺到一边,弯腰进了车厢中。车夫勒动缰绳,两辆马车缓缓行动。

涂长风站在府前台阶上,面色沉重,似乎在思索什么。涂成搂着默默垂泪的妻子,面色难掩悲伤,兰云照和他过世的妹妹虽气质天差地别,但是眉眼却与年轻时的幼妹一模一样,若是妹妹还在……不知如果妹妹活到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涂仙儿却不见难过,双手拢在嘴边大声道:“等我立了功去京城见你!”马车渐行渐远,她举起胳膊用力挥动,直到马车变成小黑点她仍旧不停,睁大双眼目送兰云照远去。

黄氏呜咽一声,刚刚强忍着的泪水奔流而下,嚎啕大哭起来,今日一别,就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见到了。央央回京后兰家必定会为她定下亲事,嫁为人妇就更难再见了。她悲从中来,心道我可怜的央央,小姑那么好的人却命丧京中,就那样悄无声息地葬了,他们镇北将军府竟是头七后才知道消息的,不知道当时才四岁的央央是怎么过的。

兰云照却懒洋洋瘫在马车当中。这马车是精心准备的,不仅行走起来平稳至极,车内装饰也是无一处不贴心,现下她躺着的就是蜀锦软垫,绸缎细腻,绣艺精美,是舅母特意翻出来的,既怕她坐久了马车不舒服,又怕用那些毛毡太过炎热,发愁了好几日才用这匹蜀锦赶制出来这厚厚的软垫。

马车忽地停下来,有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小公子挡在前面,风尘仆仆、面色忐忑,他问道:“马车里可是镇北将军府的表小姐?”

兰云照勾起嘴角无声一笑,明明就是早早等在这里,还装模作样问这些。现在跟着她的就藏月一人,她向藏月点点头,藏月掀开帘子,让一旁的侍卫们让开一条路,半探头出去问:“邹小公子找我家小姐有事?”

邹玉咽了咽口水,握紧手中的缰绳,明明都已经想好怎么说,到头来还是忍不住紧张。他催马走到马车侧面,低下头对藏月道:“看月姑娘,能否让我见表小姐一面。”

藏月回头看兰云照,见兰云照点点头,就让开了窗边的位置,让兰云照坐了过来。

看见那双澄澈的大眼睛,想起她的失语症,如此佳人却被此病困扰,他既心疼又怜惜。邹玉磕磕绊绊说:“我知道,是我太没用了,入不了镇北将军府的眼。”他神色黯然,“你放心,我肯定会成就一番大业,成了大英雄,总有一日能挺直腰杆、堂堂正正求娶你。”

他从腰间掏出一把缀满宝石的匕首,递到兰云照跟前:“你收着这个。”又怕兰云照有所顾虑,他知道表小姐是最守礼不过的人,“这不算私相授受,你放心,谁都不会知道的。”

兰云照当然不会有所顾虑,她大大方方收下这柄看起来很漂亮的匕首,比划了两下。藏月的声音从一旁闷闷传过来:“公子,我家小姐说相信你一定能保家卫国,成为众人心目中的大英雄的。”

哑巴的好处在这个时候就很明显了,她说什么了吗?她明明什么都没说啊,只是祝愿邹小公子愿望成真,以后再也不见了。

颓丧了好几日的心情骤然开朗,邹玉露出笑容:“真的吗?你也相信我是不是?等我立了功就去京城!”

兰云照笑眯眯地和他挥手告别,利落地放下帘子,又瘫到刚才的位置上,手里上下抛玩那柄匕首。她喜欢一切好看的事物,能拿到手里是最好不过了。

邹玉停在城门外看着兰云照远远离去,胸中澎湃难平,雄心激荡,白玉般的面庞隐隐发光,直到一滴水滴在脸上才回过神。他抬起头,发现刚刚一直积攒的云层更加厚重,现在拧出了滴滴答答的雨水。

藏月轻声问:“小姐,要喝茶吗?”

兰云照闭着眼睛摇摇头,听挂在四角的风铃叮咚声,俨然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藏月放下手中的茶盏,掀起帘子向外眺望,已经距离城门一大截了,定内城门口来去的人影都好像蚂蚁一般再也看不清,她伸出手去,接到了一滴雨水。

就这样走了两日,天气一直都是阴沉沉的,却只是断断续续飘些小雨,怎么也不给人一个痛快,空气中都是粘稠的触感,让人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兰云照刚刚沐浴完,散着头发坐在屋子里看信。是京城递过来的信,分为两封。一封是她父亲写的,里面倒是问了不少话,她三两眼看完扔到一边拆开另外一封。这封就更无聊了,是她的继母江氏问候的语言,里面一板一眼,像是直接抄的模板一样,不敢逾矩半分。

看月过来给她绞发,兰云照闭着眼睛问她:“藏月去沐浴了?”

她点点头,低声问:“小姐,咱们明日就启程吗?看着这天气恐怕不好。”

兰云照手指轻点在桌面上,略显焦躁。看月知道这是她觉得无聊的讯息了,以往小姐觉得无聊时总是玩男人,啊不,和公子们清谈一番以疏心中郁结,现在在路上,而且还有好久才能到京城,恐怕小姐要一直这样烦躁下去了。

兰云照睁开眼睛:“不必,按照原定计划启程。去告诉侍卫们准备好蓑笠油衣。”她看一眼外面的天气,繁星点点,云层似乎有散开的征兆,明日最好是个好天气,她还想尽快回京呢,这路上也太无聊了些。

藏月沐浴完擦着头发走出来,笑嘻嘻地说:“小姐是不是想找点乐子?”

看月没好气儿地指了指藏月,打消小姐的念头还来不及呢,她还上赶着提。藏月是双胞胎里的妹妹,性格跳脱些,但是二人在外人面前是看起来一模一样,没有分毫区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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