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江氏带着女儿来到梧桐堂,里面静悄悄的,院中一棵梧桐树遮天蔽日,地上树影绰绰,如同泼墨山水画。她迈进门槛,踩在意境遐美的水墨画边缘,顿住脚步。身后的大丫鬟知叶会意,迈着小碎步进去通报。

很快,一个宽额高鼻,面容和蔼的嬷嬷随着知叶走出来,边走边告罪:“老奴失礼,夫人怎么亲自过来了?”

知叶赶忙扶起行礼的孙嬷嬷,站到江氏身后。

江氏嘴边含笑,她嫁人多年却还保留着少女的天真神色,温声道:“嬷嬷客气了,央央要回京我这个做母亲的自然是要过来为她归置一番,这梧桐堂已经两年未有人住,我特意命人带了些家居摆件,嬷嬷看看可有用得上的?”

她招手,后面的下人们抬着各类家具玉器、屏风小几……鱼贯而入,叫人眼花缭乱,偌大的小院转眼间就被填满了。

孙嬷嬷不得不承认,这么多年了,江氏所做没有丝毫错漏。小姐这位继母虽然出身不高,这些年都与梧桐堂保持疏离的关系,但是为人和善,该做的事情一样也没落下,就算对自己这个元配夫人留下的下人也是多加礼遇、从未刁难。

江氏身边的女孩仰着头,扯了扯她的衣袖,稚声问:“长姐何时回来?”

江氏弯下腰去,轻声细语地回她:“过几日就回来了,筱筱想长姐了吗?”

兰云照两年前走时兰云筱不过十岁,孩子的记忆总是跳跃的,哪里还记得本就和她交集不多的姐姐,只是新鲜感作祟,再加上府中小主子除她之外,就只有比她还小两岁的弟弟,男孩和女孩总是玩不到一块去的,更何况兰衿日日都要进学,也没空和姐姐一块玩。

兰云筱乖乖点头:“想了,长姐会和我一起玩吗?”

兰云照现下已经十七了,若不是这两年不在京中,也是到了议亲的年纪,哪里还耐烦和小孩一起玩。更何况兰云照患有失语症,江氏怕兰云筱不知深浅,说了什么惹兰云照不高兴的话。她本意是不期望女儿和同父异母的姐姐有多么亲近,但是肯定不能这样说。她半弯下腰给兰云筱整理好衣服,柔声说:“自然了。”

兰云筱是按照高官贵女的标准养大的,每天日复一日都是枯燥的生活,现在有了盼头,她难得活泼了些:“那我给长姐准备礼物!”

江氏不好浇灭她的热情,歉意地对着孙嬷嬷一笑:“若是筱筱总来叨扰,嬷嬷一定要告知我。”

孙嬷嬷弯腰恭谨道:“这是哪里的话,不瞒夫人说,这梧桐堂整日里太过安静,有二小姐过来和大小姐玩耍,好也让大小姐添些活泼劲儿,我们求之不得呢。”

江氏的担忧散了些,真心实意点点头,看了看安安稳稳站着却难掩兴奋的女儿。

从梧桐堂出来后,江氏打发女儿回自己院子里学琴,她则带着知叶径直前往松柏院,按惯例,这个时候兰更都在书房处理政务。

往常安静的松柏院,书房门口却站了个女子,她娇声向松柏院门口的小厮讨饶:“九墨小哥,你就让我进去吧。老爷忙了半日,现在正是劳累的时候,你瞧。”她接过丫鬟手中的食盒举到九墨面前,“我特意给老爷做了五香糕还有鱼羹,这手都酸了,你就行行好,让我进去吧。”

说着,就要从旁边的缝里挤进去。

九墨自从刚刚就眼观鼻鼻观心,双手垂在两侧,说什么都当没听到。可是现在动作却很迅速,一下子就伸手横拦在李姨娘面前,面色无波。

李曼春差点被他气得一佛出世二佛涅盘,尖指甲颤抖着指了半天,最后一个字儿都说不出来。她气恼地后退两步,却见远处江氏带着丫鬟向这边走来,她眼珠一转,也不硬闯了,站在台阶下,拨了拨头发,妖妖娆娆地向着走到面前的江氏请安:“夫人今日怎么得空了?不是在忙着大小姐归家的事情吗。大小姐走到哪了啊?哎呦,我差点忘了,大小姐不是夫人亲生,自然没有那么亲厚,想必走到哪了夫人也不知道吧,亏得您日日夜夜都想着怎么讨巧呢。”

她捂嘴一笑:“夫人您就放心吧,老爷这边有我照看着呢。”她夸张地捂了腰,“要说这昨日真是……老爷也不让我今日起来伺候呢,说是累着了。”

知叶被李姨娘不知羞耻的言论气到双眼瞪大,连连去看夫人示下,可是江氏从一开始淡淡点头后就再没给李姨娘一个眼神,她冲着九墨道:“劳烦小哥去通传,我有事找老爷。”

九墨不似刚才的不动如山,微微弓腰应了声是就一路小跑进去了。

这一下子就气得李曼春吹胡子瞪眼,刚才她好话说尽这九墨都不让她进去,现在江氏随便说了一句他就屁颠屁颠跑去通传了。她狠狠刮了江氏好几眼。

江氏好似没有看到,低着头摆弄手腕上的镯子,九墨出来恭敬地比个请:“夫人,老爷请您进去。”江氏抬步走进院子里,独留李曼春还在后面气得原地转圈。

兰更坐在书房里,听说江氏来了就把奏折收到一旁,捡起一本闲书扫了几眼等着她进来。他已年近不惑,却仍旧楚楚谡谡、文质彬彬,丝毫没有在朝堂浸淫多年的油滑,年轻时更是玉树临风,气宇不凡,引得众多贵女一见钟情。

江氏走进书房里,向着书案后面的人行礼,眼睛也不抬,定定看着眼前的地板,好似上面有花一样,就这样一板一眼地回报近日的事宜:“……我从库房里拿了些东西给大小姐添置,不知道老爷是否还有吩咐?”

兰更思索一番,将手里的书放下:“一会儿叫九墨带着你去把我的私库打开,看看有没有合适女孩家用的东西,都给她拿过去吧。对了,”兰更不知道想到什么,笑了一下,“我记得这丫头最喜爱花里胡哨的好看的物件,还甚是挑剔。那柄羊脂玉如意和阮湘并水鸟座屏一定给她拿过去,剩下的你看着办吧。”

江氏虽然低着头,也能听出来兰更语气里的笑意,她低头应是,小步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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