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都过去了，就算被时间推着，人也不得不成熟了。掌家这么多年，陈氏也早就不在意那些情情爱爱，王荣安自从不领兵改任兵部尚书后，在家待着的时间远胜往昔，后院里也进了几个新人，诞下庶子庶女，她也早已习惯，将内外打理得井井有条。
王淳佳却一如见她第一面那样，骄纵、刁蛮。甚至她斜眼看人的角度都未曾变过。
陈氏有时候感叹，这人不得不信命，有的人她生来就是命好。当姑娘的时候有人宠着护着，嫁了九五至尊还是极为守礼克制之人，后宫的腌臜事比起先帝在时简直可以称得上没有了——也不对，还是有的，不过都是自家这位搞出来的。王淳佳当皇后这些年，不干不净的事可没少做，光是让她去善后的，大大小小也不下几十件了。
陈氏有时也好奇，皇帝敬重结发妻子，嫡子一生下来就马上册封太子，这么多年她动不动就和皇帝拍桌子瞪眼，就这皇帝还维护着她的体面，从未动过废后的念头，她到底从哪给自己找了那么多‘敌人’来对付。
因此，别看现在王荣安口含指责之意，但是他说可以，别人是万万不能随着他抱怨的，轻则招致一顿训斥，说的不高兴了重则就要动家法了。婆母也可以附和两句，但是让她开口说自己心尖尖上的女儿不是，那是不可能的，陈氏心想。
果不其然，王老夫人轻笑着揭过：“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前段时间被禁足了，哪里清楚这么多事。更何况陛下雷霆手段，怎么反应的过来。”
说起这个，王荣安更加气不打一处来：“我都不知道她说了什么，陛下那么温和的一个人，能不顾体面将她禁足了，二人夫妻那么多年，陛下动气的次数屈指可数。”他喘了一口气，继续道，“这下好了，搞得咱们这么被动，周家又要仗势抖搂起来了。”
陈氏一直瞧着他的脸色，看他有话要继续说，但是明显不欲在场有这么多人，连忙将小辈以及几个妯娌带了出去。等她返身回来的时候，隐隐约约听到帘子后的王老夫人不以为意道：“……不过是个卑贱的奴婢生的孩子，有什么值得大动干戈的。”
她低头走进去，王荣安的声音中气十足，混合着恨铁不成钢的急躁：“娘，慎言！这孩子可不止是那奴婢的孩子，他也是陛下的孩子！”
陈氏想到那日进宫，受夫君授意询问四皇子事时，王淳佳那副不屑的神情同王老夫人如出一辙，就连说的话也分毫不差，还真是母女，她心道。
王老夫人明显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么一茬。实在是这些年他们做什么都太过顺风顺水，可以说想要的都得到了，想让自己的嫡亲外孙被立为太子就毫无波折地得到了册封礼，想将那个那个身份低微的皇子扔出去做质子便轻而易举心想事成，想将这个本不应存活于世的竞争对手赶去边疆受死就推波助澜。
桩桩件件他们都做到了，可是这个萧陵还是一次又一次死里逃生，他本应和蝼蚁一般，生死都不由自己定，可是现在他好端端站在那里，身上还添了几件军功。反倒是自己的太子外孙连连失手，还让女儿同陛下大吵一架。
“以往让那个孩子去做质子，去和辽国抗衡，那不是只有咱们想，那是周家还有刘昭仪的娘家心照不宣一同做的，也是陛下想要的局面。娘你以为咱们家还是父亲在时的样子？咱们这么多年能平平安安待在这个位置上，不是因为咱们家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而是因为权力已经被陛下削得所剩无几了！要不然不说那个平庸无为的梁王，他母族周家从未放弃过夺嫡的念头，到处为他奔走。就连娘家弱小的吴王这些年都能同陆儿打的有来有往，这是因为什么？因为这正是陛下想要的！”王荣安神色深沉，毫不留情捅破了王老夫人自以为的幻景。
“以前陛下懒得管是因为没有打破他想要的平衡，这次大费周章给四皇子体面是因为嫌几个皇子的手伸得太长了，他还没说话就敢动他的儿子，这是对他的挑衅。”
“咱们争来斗去，只要是在陛下想要，陛下控制的范围内，他都无所谓。但是一旦越过这条线，他就要让人知道，谁才是这天下之主。”王荣安紧紧盯着王老夫人，“您只要记住，今时不同往日了。”
陈氏沉默坐在一旁，等王荣安说完之后同他站起来行个礼就出去了。王老夫人坐在原地，像是还没回神，听到她说话愣愣地摆了摆手。
出门之后陈氏才察觉到额头上已经布了一层细细的汗，她抽出手绢拭了一下。前方的王荣安停下脚步没有回头，他身形高大魁梧，年轻时一心做将军，可是武将常年不能回京，王家需要人主持大局，皇后也需要亲兄长撑腰，所以他按照王太傅安排的路子回到京城。
“挑选合适的女孩儿去参加秋菊宴。”王荣安声音平淡，不是在商量，他已经决定了，“母亲这些年一直在后宅，很多消息她不知道。你多多包涵。”
陈氏先是点头，又摇头：“不会，娘她很通情达理。”她又试探着问，“要从旁支选姑娘吗？”
王荣安转过身：“周贵妃点了自己娘家侄女和她一同操持秋菊宴。”
陈氏明白了。她不能让别人觉得王家质疑皇上的决定，他要捧的人，别人也要跟着一起捧。周贵妃很给面子，请了自己嫡亲侄女来撑场子，无论这事最后成或是不成，周家的态度都摆出来了。陈氏闭了闭眼，她不想送自己的女儿进火坑。
周家与萧陵结亲多了拉拢一个盟友的可能，婚事不成周贵妃也有尽心操持的功劳。可是太子刚刚安排了刺杀萧陵的杀手，就算最后自家女儿真的成了，萧陵的态度也可想而知。他就算没有夺嫡的想法，也不会允许一个曾经尝试杀死自己的人的表妹安睡在卧榻之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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