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因为王家江河日下，陈氏才打定主意让自己的儿女稳扎稳打，他们不必出类拔萃。她的女儿，她最看好的女儿，只能日益隐藏锋芒、韬光养晦，找一个门当户对的人家，过一辈子平庸的日子。
王载寒坐在屋子里执一卷书，静静等待母亲回来，她数着页数，翻过第三页的时候放下书，外面恰到好处传来下人通报的声音。她微微一笑，刚好。
陈氏叹一口气，整理仪容笑着走进去，看到端庄的女儿，又骄傲又悲伤，她走过去：“你又在看这些书。”
“母亲，每年汛期的长短和水量的不同都会是堤坝浇筑必须要考虑的因素，计算得当可以最大程度避免农民的损失和减少流民的数量。”王载寒翻开书的一页不紧不慢解释。
“行了行了，我听不懂这些。”陈氏按住她的手，她不止一次可惜，载寒要是男孩必定能成就一番事业，可是现在，“你准备准备，过几日带着你的几个堂妹去参加秋菊宴。你，知道这个宴会的目的吧？”
王载寒继续翻书，不甚在意回答道：“知道，不就是给四殿下选王妃。没事的，娘，就算不去参加选妃，现在不也没有合适的夫婿人选吗，顺其自然吧。”
怎么能顺其自然，陈氏为了王载寒的婚事简直称得上焦头烂额，她已经不拘于京城的人家，连自己娘家都去问过，门第过于显赫的首先排除，剩下的不是身体不好，就是脾气太大，要不然父母事多，没有一个合心意的。
她怎么看怎么都觉得没有配得上自己女儿的，硬着头皮到宫里问王皇后有没有合适人选，却被她似笑非笑讽刺了一通：“儿女啊，留来留去留成仇，嫂子，要我说，差不多得了，载寒又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大美人，性子还那么闷。要是过两年还定不下人家，不如让陆儿聘她当侧妃，也比成老姑娘好。”
目的没达到，还吃了一肚子气，陈氏心里想着就算当老姑娘，也绝不让女儿嫁进东宫当狗屁倒灶的太子侧妃。太子是她看着长大的，还不清楚他是个什么人吗，就退一万步说太子人不错，有那么个婆婆也够载寒受的了。没看见太子妃成婚之前明明是个珠圆玉润的姑娘家，这几年被磋磨得瘦了多少，上次看见她时，陈氏差点没认出来。
王载寒抽空抬头看一眼母亲，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了，放下书握住母亲的手：“又在愁什么了，母亲？大不了我就去东宫当太子侧妃去。”
“那怎么行！”陈氏猛地抬高声音，咬着后槽牙说，“你放心，母亲给你上外祖家问问，撒泼打滚他们总会给我这个出嫁女几分面子的。”
王载寒简直无奈：“还不到这个地步吧，母亲。卢侍郎家的大姑娘二十多了今年不也成了一门不错的婚事，京城里十大几岁没成亲的姑娘多了去了，您别守着那老一套了。”
陈氏勉强坐下，心烦意乱地点点头。
*
兰云照躺在自己的蚕丝薄被里做着美梦时，江氏独自一人来到了梧桐堂。孙嬷嬷赶忙招呼人上茶水点心，让看月去把小姐叫醒。
按理说没有哪家世族小姐一睡一下午的，但是碍于江氏不是亲生母亲，早早就免了兰云照的晨昏定省，兰府之中又算得上人口稀少，为数不多的下人也被江氏管束住，没人嚼舌根。至于兰更，女儿两年没养在他身边，现在培养感情都来不及，更别提睡睡懒觉这种小事了。因此梧桐堂时常一个下午都静悄悄，到了掌灯时分才有人声往来。
江氏一把拉住孙嬷嬷，和颜悦色道：“这是自家，云照是咱们兰府的大小姐，总不能睡个觉都不行了，我在这儿等着就好。”说罢，捧起杯子神游天外去了。
孙嬷嬷在心里拍大腿，说破天了也没有让继母等着元配女儿睡午觉的规矩，她在身后摆摆手，让看月赶紧去把小姐叫起来，自己留在原地侍奉。
说来也是奇怪，以前江氏顶多称得上有礼，小姐回来之前就算关心也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可是小姐回来之后，江氏每每看她的目光简直可以称得上慈爱了，有事没事还探讨一些典籍字画，说到激动时甚至拉着小姐的手要引为知己了。这位继母，还真是奇特。
兰云照睡得正香就被人从被子里揪出来了，正要挣脱，重新钻回被子里去，就听人在耳边轻声道：“小姐，夫人来了。”她木木地转过脑袋去，还在反应夫人是谁，半晌才转过弯来，掀开被子下床，坐到梳妆台前由着看月给她打理。
看月看她眼神发直就知道还没醒盹儿，她边给兰云照挽了一个轻巧的发髻，边汇报情况：“四皇子回京这次可是掀起滔天大浪了，皇帝是铁了心要给他面子，越过皇后，让周贵妃操办这次的秋菊宴。”她有点幸灾乐祸：“王家可要焦头烂额一阵了。”
兰云照声音没什么起伏，还带着刚刚醒来的沙哑：“越乱越好。”她突然扭过头去，“对了，藏月调查的怎么样了？”
“王家那边当年没给出确切的答案，就含糊说嬷嬷身上有病自请回老家颐养天年了。可是那个嬷嬷当年还正值壮年，没道理放着宫里大好的前途不要。应当是帮助王淳佳行阴毒事被发现了，强行被送回老家了。”
“不只是帮忙，还出谋划策了吧。”兰云照打个呵欠，“帮助王淳佳善后的条件，就是舍弃这个嬷嬷。”
恰好头发梳好了，看月插了一根发簪在发间，满意地点点头。听了兰云照的话，敬佩地竖起大拇指：“小姐真是冰雪聪明。”
兰云照懒懒地站起身来，白了看月一眼：“走吧，别让夫人久等了。”
江氏根本没觉得久等，在她发呆的过程中时间流逝得很快，她甚至觉得一眨眼的功夫兰云照就站在自己眼前了。相处久了，她也觉得这个继女很好相处，不过是喜欢睡懒觉，懒得和人交际，不过也能理解，她得失语症多年，肯定会招致别人异样的目光，久而久之不愿意交流也是有的。或许正是因为此，她心细如发，对别人的情绪感知很敏感，待人接物让人如沐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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