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云照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都说靖安侯长孙少年持重，刚直正派，如今看来也不尽然。”
“小姐觉得他不可交？”看月推开院门，侧身让过。
兰云照提起裙摆跨过门槛，摇头回道：“我并没有这个意思。这世上谁没有私心，君子论迹不论心，论心天下无完人。”
说完这一句，二人恰好绕过影壁进到院子当中，恰巧听到正屋里传来茶杯顿在桌面上的一声响，屋门打开，江氏走了出来，向兰云照使眼色。她身后响起兰更的声音：“如今是几时了？”
兰云照垂眼走上前，在屋门前面站住脚。看月在一旁分辩：“姑娘想着在园子里走走，没想到撞上陛下与皇后起了争执，不敢冒犯天颜，我们悄悄拣了条小路，谁知就迷路了。”
江氏也在一旁为她们开脱：“这种事情谁也料不到的，大小姐能沉下心避开已经很了不得，老爷就别责罚了。她且受了惊吓，赶紧让人回房休息去吧。”
兰更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仍沉着声音语重心长道：“你既撞见陛下与皇后争执，就更应该知晓现在局面紧张，若是再晚些回来，与当值巡夜的卫队碰上，免不了被扣下询问。你已经是大姑娘了，要知道为家里，为你自己的名声考虑。”
他话音刚落，江氏便急匆匆推着兰云照的肩膀往侧屋走去，口中念叨着：“你父亲着实是为了你考虑，肯定累了吧，快去休息。”她又折回身来含笑道，“老爷放心，大小姐是个听话的孩子，你刚才的教导必定都往心里去了。”
兰云照刚一推开门就看见兰云筱坐在花厅的椅子上双手攥着手绢强装镇定，兰矜年纪小更不擅长伪装，正在来回踱步。见她进来全都一拥而上，二人七嘴八舌，叫人听也听不清说些什么。
“大姐姐，你不知道，父亲刚才脸可黑了，我还以为他会大发雷霆，没想到只是简单说了几句。”兰云筱紧张地说道。
“是啊是啊，大姐姐，你可真厉害。”兰矜满是羡艳，“要是我必定被罚跪半夜才算罢休。”
看月笑着回他们：“不过是运气好，现在在行宫之中，老爷不好大动干戈，引来四邻注意未免不好。况且二小姐和少爷一向乖巧听话，从无越矩之举，哪里来的机会罚你们？”
兰矜对此话明显不赞同，刚要列出自己以往的战果，却被姐姐推了一把。兰云筱催促他赶紧回去：“现在天色已晚，你还凑在我们屋子里，当心父亲得知了罚你，还不趁着他还不知道悄悄溜回去了事。”
兰矜一听深以为然，也顾不上理论了，推开屋门蹑手蹑脚地穿过院子。
等他走了，兰云筱吐吐舌头：“大姐姐也累了吧，没得让那小子烦你，赶紧把他打发走。”
兰云照感激一笑，正要回到屋子里的时候，余光一瞥，兰云筱房门未关，梳妆台上满满当当摆了一桌面的首饰，似乎在分类观察。她收回目光，回到自己的房间。
兰云照脱下外裳，坐在靠窗的书桌边拿起白天的《兵法》继续看，约莫小半个时辰，看月过来请示要不要盥洗上床。小院里隐隐约约传来下人们来往的脚步声，到了主子们睡觉的时辰了，这是正屋在传水。
正好也累了，兰云照站起身伸个懒腰，随口感叹：“他们也不容易，上面人不歇他们就得挺着，听说院里的事都是知叶在管，还要贴身服侍夫人，大大小小的事都离不开她。”
话音刚落，兰云照突然愣住，若有所思地坐下，口中念念有词：“大大小小的事……”
看月上前悄声询问：“是想到什么了吗，小姐？”
“今日被拉下去的皇后身边的那个掌事姑姑，明日让藏月去打听对她的处置，想办法从她嘴里套出些什么。”想了想，又吩咐道，“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求助于他人，若是被萧陵发现也无妨，承认就好。”
看月答应下去。
此时，睡意也消去大半，兰云照将窗子推开一条缝，静静望着空中的一轮银盘。
*
很快，皇帝就做了回宫的决定，中秋节快到，不能在行宫当中潦草过节，也会让臣工们人心浮动。
然而，皇帝的仪仗还未入宫门，派去探信的手下便带来了不好的消息，王荣安就如同一个焦雷响在头顶，当下呆在马车中。陈氏带着一众人在门前站了一会子，见王荣安迟迟不下来，于是做主让人们都进去了，自己在马车下候了一会儿。半晌，王荣安才慢慢地下来。
陈氏心中疑惑，走到他边上唤了一声：“老爷？”
王荣安拍拍陈氏的手背，二人一前一后进了府，直走到垂花门处，他才站定脚步开口：“皇后被送去大相国寺了，‘自愿’为国祈福，明日皇帝就要将消息散出来了。”
陈氏不由得惊呼一声，慌张地上前问道：“这可如何是好？”虽然她不喜皇后做派，但她毕竟是王家的姑奶奶，已出嫁多年，但毕竟身份特殊，与王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现在皇帝已然是下定决心不再让皇后有翻身之日了，除非太子登基，恐怕她就要在寺里被软禁一辈子了。可，若是皇帝下一步就要向王家动手呢？若是皇帝根本就没想让太子登基？
想到此处，陈氏顿感天旋地转，腿也软了下来，扶住一旁的墙面才堪堪站住，砖墙的冰冷顺着手心一直蔓延到全身各处，她似乎看到了王家抄家灭族的未来。
王荣安已经冷静不少，刚才五雷轰顶的绝望感过去大半，他向陈氏吩咐：“我去书房召集幕僚商议对策，你稳住家中，切记要让内院如同铁桶一般，不许在此刻再生事端。”
陈氏不知今夕何夕地点点头，叫来远处的嬷嬷扶住自己向后走去。
王载寒听到这个消息倒是格外冷静，还在手中摆弄新画的图纸，她反过来安慰陈氏：“母亲，除非现在王家和太子干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陛下是不会动咱们的。当今天子最讲求仁政，要不然也不会容忍姑母这些年。说实话，要是我都未必能等到今天。”
陈氏警告她：“载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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