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踪了？”皇帝将手中的奏折扔到一旁，漫不经心地看着下面头都不敢抬的金吾卫大将军，“将人带进来。”
陈迈趁着扭头的时候擦试了一下额头上的冷汗，战战兢兢地去外面把四殿下冒死回京的手下带进来。他走到外面，感觉空气清新些，暗暗舒口气，叫垂着头跪在廊下的年轻人：“进来吧，陛下要见你。”
年轻人有些艰难地站起身，但是顾不上浑身的伤口，他抬起头焦急地希望从陈迈口中得到一个答案：“陛下下令去寻我们殿下了吗？”
“你先回了陛下的话，他才能做决定不是。”陈迈离近些扶住沈青的胳膊，暗中使劲撑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子，低声在他耳边告诫，“一会儿进去了说话可不能这么没轻没重，陛下问什么你就说什么，听到没有？”
沈青恭顺地应了声是，心里却愤愤不平。要是真指望皇上去找人，殿下不定早都死了几百回了，幸好袁立探他们已经出发了，自己就是来这里做做样子。
他走进御书房，跪下磕头行大礼，皇帝坐在桌案后漠然打量他，见着这个伤痕累累的年轻人撑在地上的双手握拳抵地，头上冷汗涔涔，他才大发慈悲地看了旁边侍立的大太监一眼，岑庸眼珠一转，赶忙上前扶起沈青，满脸关怀地将他搀到一旁的圈椅上：“小将军不必多礼，你现在重伤未愈，不必行此大礼。”
沈青嘴唇苍白，血色全无，勉强扯出一个笑容：“谢陛下隆恩，多谢公公。卑职当不起将军的称谓。”
岑庸回过头与皇帝目光相接，立马会意，“小将军坐着，我去吩咐下边的人上盏药茶。行事越来越没有规矩了。”他两步走了出去，将门小心地掩上，只余一室寂静。
“你是禁军的编制？”皇帝脸色比起刚才缓和些许，手拿起一串菩提珠，捏在手中把玩。
“回陛下，卑职在禁军领差。”沈青眼眸垂下看着眼前的地面，有些拘谨。
“说说当时的情况。”
“是。算上微臣共有六人随殿下回京，到达黄州边界时是十七日的上午……”沈青有气无力强撑着将当时的细节一一道来。
“你说有两拨人伏击你们？”皇帝手中的动作停住，缓慢地问他，“若是再见到这些人，你有把握认出来吗？”
沈青仔细回忆，生怕有所疏漏说错了哪里的样子：“的确是两拨人伏击，当时那两方人马也缠斗起来，场面一度很混乱。”他抬头十分诚恳地看着皇帝，“卑职并没有十分的把握，他们的面目都被黑巾遮住，只能看见眼睛。”
皇帝沉默下来，继续拨弄菩提珠子，在安静的书房中发出‘哒哒’的声响。岑庸恰巧这时推门进来，招呼后面的小太监将药茶放到沈青手边的几案上。
他却站起身告辞：“卑职这就告退了。微臣先行回到四殿下府中为他打理府中事宜，等着他回来。”声音哽咽，眉目悲伤。
说这话按理来讲是要被斥责的，岑庸偷偷觑皇帝的神色，发现他无波无澜，没有愠怒的痕迹，岑庸于是挂起笑容，你来我往地挽留沈青几句后就着人将他送了出去，还安排了软轿。
回来后，岑庸的脚踏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声音，地板光可鉴人，旁边的窗子透过来细碎的光，不规则地洒在书房各处。皇帝的声音突然沉沉在耳边响起：“你说朕是不是老了？”
岑庸浑身一个激灵：“这从何说起啊陛下。朝野上下谁不说您年富力强，别的不说，就说您昨日亥时还在处理政务，今日召开大朝会。哎呦，老奴这眼睛都有点看不清了，陛下您还龙精虎猛。谁要说您老了，老奴可第一个不干。”
皇帝失笑，拿着手中的珠串甩了甩他：“你啊，谁要是说你不会说话，朕第一个不答应。”笑意蓦地消失殆尽，“朕还以为自己马上就要殡天了，一个两个都把自己当成这天下的主子了。”
这话岑庸可不敢接，他低着头整理桌上的奏章，呼吸声都放轻了几分。紧张之余，余光瞟到皇帝起身，慢悠悠吩咐：“摆驾凤藻宫。”
岑庸赶忙答应，弓着腰小跑出去安排圣驾。
凤藻宫中。
“皇上要来？”当今皇后王淳佳正懒洋洋靠在榻上，由着身边的小宫女给她剥荔枝吃。
林姑姑瞧着王皇后不急不慌的模样，着急起来：“娘娘，您不整理仪容吗？”她挥手让小宫女退下去，得到了王皇后一个嗔怪的目光。
“整理做什么？他又不是不知道我长什么样子。这也要生气的话，不来我凤藻宫就好了。”王皇后没了荔枝，不情不愿地坐直身子，神态中余留慵懒之色。
“我的娘娘啊，这话可不是乱说的。不换衣服也行，一会儿陛下来了您可要稳着点儿。”林姑姑瞥一眼殿外。大宫女月红小跑着进来禀报：“圣驾到了宫外了。”
王皇后打个哈欠站起来：“走吧，去迎驾。”路过月红时她似是不经意地看了她一眼，月红十分轻微地点了点头就垂下颈子去。
皇帝迈进了凤藻宫的大门才见到王皇后带着一众仆从悠闲地从大殿中出来，他定住脚步，等着人走到跟前。这次王皇后没能行礼行到一半就被扶起来，她站起身疑惑地看了一眼皇帝，发现他脸上没有端倪，这才奇怪。
平日里再怎么不情愿，皇帝在外人面前都不会给她难看，今日这样说明定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林姑姑有心提醒娘娘一定要沉住气，待会儿无论如何不要与陛下顶起来，却被岑庸笑眯眯拦在了殿外：“诸位就和我一同在这儿等着吧。皇上要和娘娘说些体己话。”
林姑姑勉强扯出个笑容：“那我去后厨备些茶点来。”岑庸仍是笑眯眯点头。她扫月红一眼，月红低着头跟上她。待到了后院无人处，林姑姑环顾四周确定没有人，才低声质问月红：“你今日是不是又到勤政殿去了。”
月红丝毫不意外林姑姑能猜出来，她沉默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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