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对峙

大燕官服是按品级划分,在从中用不同图案细分的。

昭月这身官服是叶曦命人连夜赶制的,绯红色,只是在这纹样上却发了愁。

规矩是一回事,但女官特殊,那些老古董们回头看见昭月的官服和自己一模一样,谁也保不准会不会因为这事儿再闹一回。

叶曦怕麻烦,昭月亦然,最后思来想去,还是叶曦拍案定夺,让做衣服的绣娘在官服上绣了一只青鸾鸟。

绯红的官服背面,一只青鸾鸟展翅翱翔,其余的都是布料上的暗纹,光一照才能显现出来。

昭月穿着这身衣服缓步走进殿内,阳光正好落在她身上,照的衣服上的暗纹流光溢彩,连青鸾也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要展翅高飞。

“臣昭月,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燕帝垂下眼帘,有些复杂地看着跪在地上腰板挺得笔直的昭月。

四年前她也是这样跪在这里,可腰挺得再直,看着也是胆怯的。

如今两道身影重叠,不知怎的,燕帝突然在她身上看到了叶曦的影子。

即便叶曦其实不会这样恭恭敬敬地对他。

但就是给燕帝一种感觉。

许是这个缘故,他有些出神地看了昭月很久,才淡淡开口道:“起来吧。”

“谢陛下。”

燕帝斟酌一番,正要开口,却见宗望突然上前一步,一脸玩味地开口道:“陛下!昭月大人这些年将岭州打理的井井有条,实乃大功一件,陛下召昭月大人回京嘉奖也无可厚非。但臣近来却听闻一桩难断的故事,和昭月大人有关。故而斗胆当着陛下的面,向昭月大人讨教。”

宗望似乎已经懒得遮掩了,看向昭月的目光中甚至带着些兴奋。

兴奋?昭月不确定地又看了看,这才发觉并不是自己看错了。

宗望如今的情绪似乎到了一个极其高亢已经控制不住的地步,他看着昭月,就像是咬住了一块肥肉。

可是为什么呢?昭月想不明白,自己身上到底有什么东西是值得宗望露出这样的表情的?

昭月的心再次沉了沉,面上却不显,她装作若无其事地保持着对燕帝恭敬垂首的动作,道:“臣虽不知宗尚书要与臣探讨何事,但这毕竟是在朝堂上,万事还是得由陛下定夺。若陛下没意见,昭月自然不敢推辞。”

闻言,燕帝脸色好了几分。

原本宗望抢在他之前开口打断他说话燕帝已然不悦,若是昭月也略过他去接话,想必讨不了好。

毕竟燕帝不敢轻易动宗望,却可以拿昭月开涮。

如今昭月开口提了他,燕帝气性消下去几分,也不好再说什么。

便只能故作疑惑地开口道:“哦?爱卿听了什么故事,还和昭月大人有关。既然如此,你便直说,叫朕好好听听。”

宗望道了声:“谢陛下。”这才把视线重新放回昭月身上,似笑非笑,并不急着开口讲那所谓的“故事”,而是问昭月,“昭月大人,本官记得您从前是胤王府中叶桉公子的侍女。”

“是。”

“不过不是家生子吧,好像是后来被卖进胤王府的。”

昭月眉心微蹙,但还是耐着性子道:“是。”

“那昭月大人在入府为奴之前,可有父母亲人?”

闻言,昭月是真被这话气笑了,她看着宗望,竟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好半晌,昭月才道:“宗尚书有话不妨直说,怎么非要弯弯绕绕地讲笑话呢?这天地间有血有肉的谁不是爹生娘养的?还能没有父母亲人,平白无故世上多出来一个我来?”

宗望点点头,笑道:“昭月大人说的在理,既然如此,昭月大人可还知晓自己家里有什么人?”

昭月深呼一口气,勉强平稳住心绪,才道:“兄弟姊妹俱在,家里还有一个爹爹,娘亲前些年病逝了。”

“好!”宗望突然大喝一声,道,“既然这些昭月大人都认,那臣便斗胆请陛下裁断此案!女官昭月,身为朝廷官员,作风奢靡,却对自己亲生爹娘不闻不问。甚至昭月大人的母亲,还是因为没银子治病被活生生拖累死的。而彼时昭月大人却在胤王府锦衣玉食,不是拿不出来银子为母亲治病。如此不孝之人,又怎会忠君,又怎担得起陛下的厚爱,请陛下明查此事!”

闻言,燕帝皱了皱眉,没有说话,视线却落到昭月身上,似乎是在等她开口解释。

昭月却不见惊慌,甚至面上流露出几分困惑来。

她不解地看向宗望,问:“尚书大人这是哪里听来的?编这瞎话的人当真可恶,怎么什么话都敢乱说。”

宗望听了却冷笑一声,道:“昭月大人还是莫要胡搅蛮缠的好,毕竟说这话的不是别人,是你的亲哥哥亲嫂嫂。”

说着,宗望便让人带了许拙上来。

昭月看着许拙,有一瞬间的出神。

满朝文武百官,许拙站在这里,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习惯,他佝偻着背,眼中满是胆怯,却还是下意识看了一眼昭月。

但在目光对上的那一刹那,两人不约而同地移开了视线。

“昭月大人应该还认得自己的兄长吧?如今还有什么话要说?”

昭月却笑了声,没看许拙和宗望,道:“尚书大人这话说的好生奇怪,我说有人编瞎话和我兄长有什么关系?我说的是有人说我作风奢靡。和我亲近些的谁不知道我都穷的恨不得一个铜板掰成两半花了,这也叫奢靡?如果不是的话,那奢靡的是谁?叫她出来,我替她过一段去,不能平白无故背口大锅不是?”

闻言,众人看着昭月的神色都有些微妙,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好半晌,燕帝才正了神色,一脸严肃道:“卿家还是莫要说笑了。你可知道,在我朝,不孝乃是大罪!”

昭月听了立马换上一副乖巧面孔,道:“回陛下,臣知道,但臣也有一事想要问问宗尚书找来的这所谓的证人,他确实是我哥哥不假,但……臣想问他一句,他和宗尚书说臣的母亲是因得了病没钱医治而亡,我有银子,却不愿为母治病。可是那时候臣为什么没有拿出银子来为母亲治病,臣又身处何地。”

这话虽然是对着燕帝说的,可昭月却在问出问题时转身对着许拙。

许拙愣了愣,飞快地抬了一下头,这次昭月没有再躲开,她定定瞧着许拙,似乎是在等一个答案。

许拙张了张嘴,却没敢说话。

见状,宗望只是淡淡朝许拙看了一眼,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许拙却像是受了惊一样,把头埋的更低了,好半晌才嗫嚅着开口:“那时…那时你在……”

“那时我在胤王府。”昭月接过话茬,道,“那时我还是叶桉公子身旁的侍女,我的籍契,我的卖身契,都捏在大公子手里。”

昭月突然跪下,朝燕帝磕了个头,道:“陛下!昭月念书不多,却也明白我大燕的律法。臣那时候是个奴婢,这已经是好听的说法。再说难听一点,臣那时候只是胤王府里的一个物件,难道一个物件,也配有父母亲人吗?臣连自己这个人都不是自己的,是主子的,主子的东西,还能算作谁的女儿吗?”

闻言,燕帝眉心微蹙,这话说的他有些不舒服。

大燕的律法……说是这样说,签了卖身契的奴婢,那就是主子一个物件,一切都是主子的,自然别的都不该提。

可是昭月这样明晃晃地讲出来,燕帝也不知道是该说她记得清楚,还是该怀疑她这是拐弯抹角地骂大燕的律法凉薄。

许是因为这话,燕帝开口时不自觉的冷淡了几分,沉声道:“是吗?那宗爱卿有什么想说的?”

宗尚书不紧不慢道:“臣认为昭月大人这是在混淆视听。如今她兄长告她是告不孝之罪,她却在此胡搅蛮缠……”

“难道胡搅蛮缠的不是尚书大人吗!”

今日这乱七八糟的一串事,快,也砸的人太猝不及防。

燕帝似乎成了个摆设,只能看着,一个又一个挑起事端,然后从中问几句话,不等问清楚,下一个就来给他添堵。

来人是风尘仆仆的楚容川,他神色凝重,连官服都没穿。

燕帝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能抓把柄的,正要发作,却见楚容川身后跟着的是一脸看热闹的叶曦,顿时气结:“胡闹!你来做什么!”

叶曦却比了个噤声的动作,道:“父皇别恼,此事我也是出了力的,我的人可不听楚大人的话。况且,我也想看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和皇帝对视是大不敬之罪,至少在目前这个地方,没有人敢抬起头面对帝王,因为谁也不想被抓住一个把柄,多一件麻烦事。

只有叶曦。

这是她第一次光明正大地来这里,第一次光明正大地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看着高位上的燕帝。

或者也可以说,她看的是燕帝背后那个座位。

这似乎是一种无声地挑衅。

父女二人遥遥相望,彼此神色都有些复杂。

这是叶曦的一步试探,她在试燕帝作为一个父亲对她的纵容程度。

是的,纵容。

燕帝本身就是个矛盾的人,叶曦不能保证,他是真的已经昏庸到了看不出这些小手段心机的地步,还是看出来了,但依旧选择纵容。

所以这次的挑衅太明晃晃了,只要燕帝不是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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