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第 168 章

冬夜暗沉霜雪如梭,宫门内唯有政华殿亮着火烛,呈出一片辉光碧色,席波顷温。

帝王一如他先前所言等待着他的皇后,见人归来,疾步上前为他脱去外衣掸落飞雪。

即便在去时都已做足了准备,但蛊毒凶险还是让男人放心不下,由是赫连熵牵着景玉甯的手去到殿后的一侧浴房,用暖热花水洗净身上的污秽。

身体进入热水舒适伸展,全身的寒意被温意包围。

青年困意袭来连打了几个哈欠,睁眼时目中湿润眼尾通红,让男人看得不禁黑眸一沉。

只是赫连熵见青年劳累的模样,比起腾生出的**更多是心疼,他坐到池台边为人擦洗清理,一炷香后按揉爱妻纤薄的背脊,俯在人耳边低道:“想睡便睡吧。”

景玉甯轻轻点头,纠结片时终于还是不敌困倦,缓缓地把眼皮合了上。

他原以为经历今夜之后是再也睡不着的,可不知温水的浸泡竟是如此安然,不一会儿就沉下呼吸,进入到恬静的睡乡。

青年实在疲惫得厉害,以至后来赫连熵是如何替他擦净全身再抱到床榻上都杳然无觉。

余感中只记得水中的花香沁脾而清雅,他的身子始终被包裹在柔和的暖中,许久都未体会过这般的惬意了。

第二日晨起时男人依旧守在他的身边,殿外的白光透进床帐外淡黄的丝纱融成轻软暖色。起身后温水很快被渡进口中,玫瑰汁与蜂蜜润泽着稍有干涩的唇瓣,在舌尖上甜丝丝的,泛起一股芬芳。

赫连熵陪景玉甯洗漱完,再一同用早膳。

李群昨夜死于街头的事此时已传遍了皇城内外,想必朝中官员如今是无一不起,也无一不难辗提心。

刑部与督察院办事还算稳妥,他们自深夜就将所有预设处理得当,待清早处理尸体时在众目睽睽下论结——李群连日嗜酒致使深醉冻死街头。

因着他倒台后的种种行径百姓皆有目共睹,与雪街横尸相衬并也看不出丝毫疏漏。不过旁人与高官是信或不信,又将如何猜测那便是他们的事了。

温润的暖香在空气中弥漫,屏帘上卷露出徐徐清光。

自景玉甯一醒来就感受到赫连熵对他的谨慎与观察,帝王该是认为昨夜对妻子而言无非是一种煎熬与打击,毕竟在男人眼里他的玉甯脾性纯良且温驯斯文,经此一事该是在心里烙下了一记伤印,短时间是很难痊愈了。

然平心而论,景玉甯自己也曾这样认为,到底这次是他有生之年第一次亲手杀人,心底总会被埋下些许窒碍。

可到现今,他却发现自己的心绪并未如预想那般偏近惊惧与沉痛,反是平淡得如同一面静湖,湖泊之上了无落叶,连一滴波澜都不见,自底至浮面都是清凉与澄澈。

“陛下请放宽心,臣无碍。”景玉甯抬眸道。

自他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李群逼宫那日帝王何以改变了旨意,便也知晓自己将会是那把被男人派去了结李群性命的白刃。

不过景玉甯并不清楚,赫连熵在这一决策中有多少不忍与揪心。

毛峰清气渲予二人之间,柔白的淡光覆在茶水上似是一轮圆月。

赫连熵心绪不宁,从而面色稍显忧郁。他伸出手,以拇指碰上景玉甯绵软的唇。

景怀桑老谋深算尤过,城府足以把不可一世的李党当成猴子一样戏耍,而玩完再毫不留情地废掉,自己则始终片叶不沾,着实是一贯手段毒辣的作风。

男人的手指沿着爱妻的唇瓣来回划过几圈,后又恋恋不舍地将手放了下。

然则帝王阅历虽浅却也非为吃素,从那时起他便想到了应对之策,唯有让宰相的儿子亲自去杀死此局最关键的一人,才是给景怀桑最难解也最沉重的一击。

而理虽由此,情却难了。

望进青年浅淡的双眸,他沉暗的思虑犹如没进了困苦的阴影。

在决定帝后同朝之初,赫连熵确是有利用皇后的成分。

他很清楚景玉甯的价值以及自己对他萌生的爱意,不过男人当时总以为自己有足够的实力权衡君权与情爱——君王生来睥睨天下,江山与美人本就是属于他的。

可如今,帝王不得不承认……他对景玉甯的感情已然到了唯此一人就足以牵动起他所有神魂的地步。

他不想让这个人再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即便为了皇权与天下,也不该以他的挚爱替他去承担。这天下与景玉甯,合该由他赫连皇族获取与守护。

“…玉甯,朕还是后悔。”直到现在赫连熵的心仍在备受煎熬,“你本是干干净净,此一生也应形如纯色。”

男人没有告诉他,昨夜他目送完行远的撵轿后其实并未回到殿中,而是独自一人披上龙袍站在雪地里,直至等待到人再度归来。

凉风飞雪的寒夜无比漫长,息许时辰的光景犹如度过着十数个荒凉惨淡的年头。

赫连熵迎面吹雪,刺骨凉意让他不由心口阵痛。

景怀桑自起初就算得一手好棋,待他登基后就让自己的儿子成了他最致命的弱点,而他又怎能斗得过这样一个深谋世故的权臣?

实在是每一步都被这阴险的老东西牵制着,可恨……景玉甯为什么要是他的儿子。

“臣不喜纯白的人生,”稍顷之后,他忽然听见景玉甯如此说道,“以前臣还未想过有朝一日能成为大尚国的皇后时,心赴志向是做一名无双谋士,凭一己之力搅尽权臣风雨,还天下太平。”

青年说完停顿了下,低首不再看男人,只青涩地笑道:“那时满腔热血不识天高地厚,让陛下见笑了。”

几缕青丝从肩上垂到身前,暗光中美人唇色淡红两边向上微翘,像是勾进了男人心里。

景玉甯的意思表达得很明白,他不怕杀人,凡是为了天下与国家,便没有他惧怕与做不到的。

“陛下待会儿可否要去福禄宫?”饮下半盏毛峰,青年问向帝王。

与其说是问,不如说是委婉的谏言。

赫连熵闻声看了眼妻子,心中并不感到意外。

“家姐寄来的酒酿臣还留有一壶,陛下不妨拿去尝尝。”景玉甯自然地接上这句话,唤陆齐把酒从外面拿了进来。

未开的酒壶上系着一条赤色的封线,赫连熵抚上酒壶光滑的表面,清甜的醇香渐渐铺进殿中。

“朕与母后……”他一息叹气,“原也无话可说。”

在雪中饱受冰冻的酒独有一种甘淡的香美气味,景玉甯抿起唇打量着男人细微的表情。

“罢了,”片晌赫连熵拍了下腿,从椅上站起身,单手提起了这罐酒壶。

“还是你说得对,朕今日总该去见一见她。”

冰凉的酒水在里面晃荡出清澈的回响,他垂下视线轻睨着景玉甯头上的发旋,用另一只手放在上面温柔地揉了揉。

“朕让御膳房做了碗奶羹,一会儿他们端进来你多少要喝一些。”他温声嘱咐。

见人点头答应,男人弯下腰在青年额上吻下一口,而后恋恋不舍地转身离开了寝宫。

落雪青晖水雾结霜,大雪飘落的第二日总要比之前更甚阴冷。

福禄宫大门开启,映入眼帘的宫羽依旧奢华气派,红柱艳瓦盖起宽长高立的石阶,巨坛流溪声源源不绝。

赫连熵令一众龙仗留在门外,只身一人提着酒壶走了进去。

延边的花池中草木凋落,成群的七彩锦鲤被冻在厚厚的冰层之下不见踪影。

福禄宫内婢女与内侍占满成乌泱一片,所有宫人都恭敬地出来跪迎。

帝王从他们身前走过,来到久违的宫苑内殿。

繁琐精致的珠帘一层层遮掩着内部的幽深,炭火在四处烧得很旺,踏在宽广的乌石地面上赫连熵却寒意不减。

珠帘一层层掀起碰撞出清脆的声音,然身上依旧感受不到一丝暖流。

在他的记忆中,这里总是冰冷的。

无论烧着多么昂贵的炭火,用着多少层朱砂卷帘妄图拥紧从不存在的曦热,在这番华贵与美丽之中,终是空虚得连一架躯壳也不曾剩下。

“……熵儿?”太后的声音响起,带着不置信的疑惑。

赫连熵停下脚步往声音的源头看去,只见太后身披墨黑貂裘,浓妆红唇还是原先的模样,只是眼底透着细粉也盖不住的乌黑,徒留一丝憔悴。

他举起手中的酒壶,低首须臾再度抬起,面上已如年少时一般对母亲微微地笑着。

“许久不与母后谈天,朕来看看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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