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兰定睛一看,“斑子,是你!”
说着伸手就去呼噜毛,还不忘转头安抚小核桃,“小核桃没事,就是一只野猫,它平时就在咱村里玩的。可乖了,你摸一下。”
小核桃哆哆嗦嗦地看过去,果然是只满身花斑的狸猫。可它长得这么圆,这么壮,还炸着毛,这浑身的气势,怎么也不与“乖”搭边啊。都说猫有九条命,奥秘都藏在眼睛里,平常娘就告诫他不许瞅猫的眼睛。眼下这只狸猫更甚,他不过是轻轻扫了一眼边,那猫深蓝色的眼睛里竟好似藏着万千大世界,像要把他吸进去似的……
小核桃知是自己先前太过惊恐,这会儿才会怕一只狸猫怕得要死。他不禁又往后退了几步,别过头,“兰姐,我不摸,你赶紧摸了,咱俩好回。”
文兰摸一下还不过瘾,抱着狸猫的头好一阵亲香,想了想,又从口袋里掏出吴大娘给的生日礼物,“斑子,你看,我今天十四了,这颗鸡蛋,可不容易……”说着,便敲开蛋壳。
小核桃知道文兰馋鸡蛋馋得不行,忍不住阻拦了一下:“兰姐,你怎么给猫吃了?”
文兰将鸡蛋掰开,一半塞进野猫嘴里,一半递给小核桃,“你是不是馋了?本就是你家的,给你吃吧。”
小核桃推开,“不是,我才不爱吃,我是觉得你别给猫……”
文兰高高兴兴地独自享用了,闭上眼睛,仔细品尝鸡蛋的滋味,“小核桃,这鸡蛋黄好香,鸡蛋清好滑,一点都不腥啊,你怎么会不爱吃呢?”
说完又用下巴蹭了蹭斑子的额头,“斑子,鸡蛋好吃吧?以后家里发财了,咱俩天天吃鸡蛋。”
半颗鸡蛋对这只大猫来说,相当于嗑了个瓜子。可斑子还是配合地绕着她转了几圈,显然是同意她的说法。
文兰便得意洋洋,好似找到同盟军,冲着小核桃耀武扬威,“鸡蛋就是好吃,斑子也说香呢!”
小核桃简直是无语!这傻大姐,我能跟你说鸡蛋好吃吗,你又吃不到!然而眼下,他只希望赶紧原路返回。
文兰有点挠头,本来她今儿过生日,进了两趟山,好不容易才见到斑子,理应痛快玩一会儿,庆祝一下再走,只是身边跟着个小核桃,一会儿要进山一会儿又害怕,小孩崽子长个小破胆子。
文兰恋恋不舍,蹲下身子,狠狠蹭了蹭狸猫,说:“下次再见吧斑子,今天我得走了。”
斑子十分通情达理,好似能听懂话般,站在山道上,目送两个小孩离开了。
小核桃捂着胸口一阵后怕,“兰姐,你为啥管那猫叫斑子?它真的是猫吗?”
文兰:“啊?它不叫斑子叫啥?不是一身花斑吗?不是猫又是啥呢?”
小核桃再次无语,跟她真是没法交流!
俩人一时冲动,白晃荡这么一圈,耽搁半天,等到中午回家,菜篮子兴许都挖不满。两个孩子小是小,但庄稼院里的孩子,干自己力所能及的活,都是一把好手。等返回到他们的野菜基地,二人便不再闲聊,专心挖起菜来。
半篮子都没挖上的时候,小核桃耳朵尖,听到山道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文兰,小核桃……”小核桃说:“兰姐,你听,好像是我三哥喊咱俩呢。”
文兰也听见了,因那声儿已经传到跟前了,定睛一瞧,果然山坡上远远站着的是小核桃三哥。
这会儿小核桃三哥也瞧见她俩了,与小核桃不同,三哥是正经读书人,十分刻苦,平日里也都穿长衫,站在那里,显得与这山路毫不相干,他气喘吁吁地说,“终于找到你们了,赶紧回家吧。”
两个孩子纷纷露出一脸疑惑。
山里又没别人,可小核桃三哥吞吞吐吐地,声音还压得很低,“文兰,你……娘没了,赶紧下山回家吧。”
文兰一贯的耳朵不如小核桃,她扭头抓住小核桃的手:“小核桃,你三哥说啥呢?是跟我说话吗?”
小核桃泪水霎时夺眶而出,一把抱住文兰,“兰姐,你别害怕啊。”
文兰十四岁生日,不但没吃上一颗家里的煮鸡蛋,甚至连她自己进山掏的两颗鸟蛋也没吃上。更凄惨的是,当天晚上,她连觉都没睡得。
她披了一身麻衣,在微弱的烛火旁,给自己的亲娘守灵。
弱凤是外来的,本地连个亲戚都没一个,来吊唁的,全是邻里街坊。这么多的人,文兰大部分都不认得。若在以前,她可以偷偷拽娘的衣角,问这人是谁我该怎么叫人。
唯一能指导她的人,如今已经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了。
这是令文兰第一次感觉娘没了十分不便的地方。
前半夜,倒还有几个面善的婶娘陪着她。到了后半夜,旁的人都找地方歇息了。灵棚搭在院里,弱凤安安静静地躺在春凳上。文兰打眼望去,总觉得下一秒娘就会坐起来咳嗽一下。可她已经跪了几个时辰,娘竟然真的没有一点动静。
文兰身上好看的薄衣裳,虽已可以勉强应付早起的春寒,可她却从没试过半夜还在外边。
文兰忘记死了娘的悲伤,这样的深夜,头顶的月光那样柔和,星星也亮得那样耀眼,可它们的光亮却毫无价值,一点温暖都不能带给文兰。四周刺骨的阴寒正在一点点往她身体里钻,她早上喝了一碗苞米糊涂粥,后来跟斑子分享了半个鸡蛋,之后就是被叫回家,披上麻衣,跪在这里……
唯一会记得让她吃饭、睡觉的人,如今已经躺在哪里,一动不动了。
这是令文兰第二次感觉娘没了十分不便的地方。
四周一个人没有的时候,文兰便不想跪。她还是忍不住走上前,揭开娘身上遮盖的麻布,不知怎的,眼前的娘,看起来比她印象里的娘要小,这让文兰感觉有一点陌生。
文兰轻轻攀着她娘的胳膊,摇了摇,“娘,娘,我冷,你起来吧。”摇了几次,头顶烛火倒是跳跃了几下,可是她娘仍是纹丝不动。文兰终于认了命,她又把娘原样盖好。
自己也不得不继续回到原位跪着。她冻得牙关打颤,心里想,假若今夜她也冻死了,那就能跟娘一起下葬,兴许爹看在一副棺材板能装俩人,就能给娘买一副好的。今天她恍惚听人说,爹不想花钱……
迷迷瞪瞪地,文兰感受到一股热源,又是毛茸茸。
“斑子……是你。”文兰睁开眼,一把扑上去,紧紧地抱住斑子,似乎要将自己揉进猫的肚子里。“为什么斑子不是我娘呢?”文兰心里想,“然而我娘已经死了,那么我就认斑子当娘也可以。”文兰又想。“可是斑子是公还是母呢,当娘是不是一定是母猫呢?”努力汲取斑子身上的温暖,斑子也尽全力覆盖住她,文兰终于不再哆嗦,慢慢垂下头,依靠着斑子睡着了。
次日弱凤便要下葬。
吴大娘又有话说,可又不知该跟谁说。她只好对小核桃念叨,“萧老三这个没良心,就是弱凤是外来的,也帮他养大了大女儿,又生了个小女儿,竟然这样薄情!”
小核桃歪着头,“娘,什么是薄情?”
吴大娘叹了口气,“就是不好,坏。”
小核桃把饭碗收了,同意地点点头,“是很坏,他们都吃饭了,没人给兰姐送饭吃。我刚给她送饭,她说昨天一天都没吃饭。昨晚上也是,她自己守灵,都快冻昏迷了。”
吴大娘一拍大腿,“都怨我,昨晚上没想起来给那孩子送件袄。这个萧老三,就看在二丫头天天给他做饭,他也不该对孩子这样。”
文兰昨晚差点被冻死,醒来就觉得脑子沉,精神也恍惚。早上小核桃给她送饭,把她拍醒,她差点叫不上小核桃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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