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核桃趴在炕沿,摇醒文兰,“兰姐,你爷爷是谁?”
文兰倏地睁开眼,眼前呈现出小核桃和吴大娘两张脸。
她一时没醒过来,一板一眼回复道:“我爷出门去了,他说过几天回来,让我跟奶奶和娘好生呆在家。”
吴大娘满腹狐疑,只因萧老三行三不假,然他少年起就是个败家子,常跟人鬼混、胡作非为。萧家父母管他不住,便赶紧为他娶妻,分他二亩田,便自随他去了。
哪料到连大丫头都生了,他还是整日胡闹,抽烟喝酒看戏,家里没几个大子,就把那田地房屋慢慢都败光了。前头那妻子也短命,没几年去了,就留下个四五岁的大丫头。哪知这萧老三运气好,突然有一天领回个女乞儿,便是弱凤。
这弱凤也有来历,原是南边大家子府上养的丫鬟,专做针线,北上途中与人走散了,便落到他手上。之后的事,便是弱凤用这一门手艺,生生地又替他将这家重新操持起来,甚至盖了屋置了地。
即便如此,萧家父母怕了这个逆子,从未再与萧三来往过。二丫头连爷爷奶奶的门都没进过,怎会有爷爷嘱咐她?
吴大娘疑她中了邪,上手一摸,果然发热。可见她浑身冒汗,显然已经退热。忍不住念一声佛,“这孩子虽是腿脚差一点,体格子倒是健壮,烧了没人管竟自己好了。”说着揭开食盒盖子递过去,这本就是她好心,担心文兰吃不上饭,领着小核桃给文兰送饭来。
文兰闻到米饭香气,食指大动。接过碗一瞧,竟是一碗白莹莹的大米饭,一时不知所措,“吴大娘,怎么白给我大米饭吃?”
吴大娘摩挲了一把文兰的头,这还是那天早上她看不顺眼的头呢,便安慰道,“吃吧,怎么就吃不起一碗大米饭?便是你家,也吃得起,偏你娘过得仔细。可惜……”
可惜后边的话,文兰顾不得问了,吴大娘还给她带了一碗菜,竟是一碗油汪汪的蒸鸡蛋!她把米饭一整碗倒进蒸鸡蛋碗中,用筷子搅拌几下,米粉吸尽碗底的汤油汁,鸡蛋又紧紧裹住每一颗米饭,立即变成了一碗黏糊糊香喷喷的鸡蛋饭。
文兰一口接一口,吃得无比香甜。小核桃见了,忍不住咕噜咽了一下口水。吴大娘笑道:“馋了吧?你要像你兰姐这么吃饭,何苦长不大呢?”
文兰正吃得香甜,院子里突然一阵喧哗,鸡栏子里公鸡母鸡齐齐叫唤起来。
屋内三人齐齐伸长脖子朝外望去,还没看全乎,几个人影就进了屋。隔着屋门在堂屋里叫了两下,吴大娘应了一句,“屋里呢。”来人便进了文兰的小屋。
却是一个老婆子,带着两个小娘子。
文兰刚听见鸡叫,只来得及跟吴大娘交流此刻唯一的想法:“大娘,我好像两天没喂鸡了。”
吴大娘无心理她。这里虽是萧家门,可现下这家里只一个孩子,吴大娘不得不代替行起主人职,站起来朝那为首的老婆子让座道,“我是隔壁家的,这家主人不在,就这孩子,二丫头在。您老辛苦,敢问您是哪家府上的?”
这婆子一身绸,两个小娘子也穿戴整齐,容貌俏丽,来者必不是普通庄户人家。
这屋子本就二丫头独自居住,逼仄狭窄,也没什么陈设。吴大娘让坐,无非也就是让那婆子上炕罢了。
那婆子四下一打量,便也有了计较,站着就报了自家门:“今天来得匆忙,就不坐了。我是镇上元家的,随主家姓,您称呼我元婆子就行。这家是萧家吧?咱家七少奶奶,便是这家的大姑奶奶。”
吴大娘惊呼道:“您是美兰派来的?”
元婆子咳嗽几声,“不好直呼奶奶名讳,正是如此。七少奶奶身体不好,听说妹子身体弱,打发咱们接二小姐过去呢。”
吴大娘笑得合不拢嘴,“正是如此。这孩子命不好,没了娘,不投奔姐姐,该投奔谁去呢?您老来接她,就是她的禄马贵人!”
元家这个阵势,文兰倒是见过几次,不论来干啥,总是呼啦啦一来好几个。只是这位元婆子,着实面生。
吴大娘推她一把,“二丫头,快叫大娘。有什么东西,我帮你赶紧收拾了,这头发也拆下来好好梳一下,赶紧随元大娘去你姐那里吧。”
文兰不明就里,吴大娘过来送饭,本就打算把眼前这事说与她听。哪想到元家来人这么快呢?她生怕文兰犯拧,可偏生这么多人在跟前,又怎能实话实说?
小核桃机灵,前面也偷听了父母几句,附耳在文兰耳边道:“兰姐,你赶紧走,听说你爹要把你卖了。”
文兰浑身打了个激灵,体内那点子余热,生生让小核桃一句话就给吓遁了。卖孩子的事她从小就听娘说,谁家孩子不孝,不听父母话,就卖了,去别人家当牛做马,没几天小命呜呼。
原来,没了娘,卖孩子的事离她也不远。
这是令文兰第四次感觉娘没了十分不便的地方。
小核桃从脖子上拽下来个小铃铛,那银铃铛造型非常别致,乃是去年过年,大哥买来送他的。弱凤三婶那时候身体康健,手脚麻利,便用金丝线替他编了绳,让他戴在脖子上。
三哥笑他挂了铃铛像只哈巴狗,可他看出文兰羡慕的眼神,便得意洋洋地一直戴在身上。如今文兰要走了,就送她做个念想吧。
文兰在这些事上反应总是慢一拍,她这一个慢吞吞,元家人就显得不耐烦了。元婆子连个座位也没得,就又清清嗓子,起范想再说上几句话。
忽听得外屋门吱呀一声响,紧接着便是一阵脚步声传进来。
“哟呵,这么大马车停我门口了?我看看谁来了?”元婆子顺着声音看过去,来者正是个中年的庄家汉子,一身短打,穿着虽素,倒也齐整,眉眼看着也很清秀。只是青天白日的,这人却挂着大红脸,脚步也踉跄,待他走近,果不其然,众人闻到一阵浓重酒气。
文兰赶紧叫一声:“爹。”
元婆子听这一声叫,便明白过来,这个醉汉,竟是亲家老爷,心内鄙夷不禁又加重几分。
既是主家人在,那便更要交代清楚。元婆子也不与他行礼,稍微弯了弯腰,说道:“请亲家老爷安。咱们家太太,听说府上治丧,原是七少奶奶母亲没了。七少奶奶听说了就要来,偏她身上不好,不能亲自来。后又说想念妹子,咱家太太心疼得不得了,便打发奴等接二小姐过去。”
萧老三醉是醉了,脑子却清醒。这个出嫁的大女儿,原本以为她攀上高枝,自己也能跟着享福。
哪想到这一二年来,对家里不闻不问不来不往,让街坊四邻看了多少笑话?倘不是自己在外说全是弱凤待她不好,自己的名声便更要臭了。
放着正经亲爹她不孝敬,却要把二丫头接走。想必是听到一点风声,怕我卖了二丫头,扰了她的好名声。
萧老三冷哼一声,伸手一拦,“大可不必。我们父女情深,她娘刚去,我也心伤。家里冷清,我们父女正好作伴。”
元婆子差点破口大骂,你哪门子心伤,分别大清早就出去喝大酒,独留下个孩子自己个儿在家,看旁边那食盒,这还是邻居过来给送的饭。
到底往日不曾与这泼皮破落户打过交道,元婆子只顾自己生气,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分辨。
吴大娘跟着起急,便上前帮着答话:“老三,你看看。你没听人元大姐说,是咱家美兰病倒了,想她妹子,这才叫人来接的。就让二丫头过去住几天,等她姐病好了,再送回来伺候你……”
萧老三斜斜地撇了吴大娘一眼,没别的人,准是她叫人报的信儿,必是自己打算走漏了风声。
病秧子这几年,倒是处下她这么个朋友。只是天王老子来,也没这个理,自己的丫头自己的种,就不信自己没个处置权,还能让别人给抢去?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