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一间酒肆中,褚祁额上已上了药,他神色恭敬地对对面一个戴着及肩帷帽的男子道:“先生放心,那些人已经答应我,不会追究此事,明日当不会有人参本。”
“我自是放心。”那帷帽男子轻哼一声,“只是褚家人才凋敝,该担心的是你自己。”
是啊!褚祁眼中落寞,褚家世代簪缨,自前朝便有人为官,甚至官拜一品。可到了他这一代,只有他自己一个还在朝堂,举目无帮衬,四下需庇护,俨然气脉将尽。
他费尽心机搭上三皇子,却没有什么机会大展身手,这次按照安排接近孟淮妴,本是想利用色相博个大的,未曾想出师未捷……
“先生放心,经此一遭,孟淮妴至少是记住我了。”
根据三皇子给的信息,既然孟淮妴追大将军是不走寻常路,那么他用的这些路数,虽然危险,却说不得就有奇效呢?
毕竟孟淮妴这般才色身家,自然不缺追求者,他一定得与众不同!
帷帽男子不置可否,他今日来见褚祁,只是担心他生出退意,既然此人心性坚定,必然大事可成。
至于明日有没有人参本,他家殿下,自然也会出力。
走之前,他突然提醒道:“想必有几个一根筋的,你一一上门,送礼求人。此番诚意,必然会叫该知晓的人知晓的。”
如此一来,明日无人参本孟倚故,是因为他一番诚心,登门求人所致?褚祁眼睛一亮,起身行了个见礼,道:“多谢先生提点。”
比该知晓的人先知晓的,是有心人。
得了属下禀报,乔时谨很是满意一切尽在掌握的感觉:“看来,褚祁就是三弟安排的人。”
“是,三皇子定然是让自己人完成此事。”
看着自己这唯一有些用处的属下,乔时谨眼神发寒。他是多么地努力生活、精心算计,却因为母族不显,而寸步难行。他都没有奢求孟家嫡女,可区区一个庶女,他筹谋良久,到头来却只是叫他认清了自己——单靠自己成不了事。
他仰头看着房顶,心中满是不甘,现在他投靠在三皇子门下,要与那个蠢货共谋,要仰他鼻息生活,要唯他之命是从,真是窝囊啊……
在没有人围观的府内气晕公主,可以说是年轻人之间的玩闹,权看皇帝怎么看待。可当众殴打朝廷命官,此罪是不能忽视的,孟淮妴既然出手了,便也做好了接受惩罚的准备。
然而直到孟倚故放衙回府,也没有人来抓捕她。
她是无心查探此事的,因此没有派人,既然孟倚故回府了,她便亲自去问。
这才得知,昨日打褚祁之事,居然无人参本。
孟倚故瞥她一眼,又道:“听闻,那褚祁昨夜亲自登门拜访几位在场同侪,言他与你也算不打不相识,既是朋友,打闹也是平常。这才求得几人不去宣扬,未致使家中长辈提笔参我。”
孟倚故话虽如此说,却并未表露信否。
孟淮妴本就多疑,则是不信这是褚祁劝说有力,她琢磨一番,派人把此事捅到筇崖公主那里——无法,蒋林这玩意还被禁足呢,做不了什么。
筇崖公主得了这个消息,自然是喜出望外。她昨日最先离开,没有看到这场好戏,后来得知孟淮妴打朝廷命官,本以为只需要静静等待好消息,孟淮妴一定有苦头吃。
未曾想那个褚祁这般没有出息,被打了还想给丞相卖好不成?
不行,她一定不能放过这个机会!褚祁怕丞相,她可不怕!
“快给我梳妆,去智明侯府!”
婢女看看天色,提醒道:“殿下,这都快到人定了。”
“正是如此,还不快些!”筇崖公主已经迫不及待了,她定要明日就看到孟淮妴落入大狱!
然而,到了外祖家,无论筇崖公主如何央求,她的外祖父外祖母也无动于衷。
“外祖父,您可是前丞相,一族兢兢业业,从未有过纰漏,如今这个丞相,全家哪个比得上您家?可百姓健忘,如今还有几人记得您?”
这话却是明显的挑拨了,后生在自己曾经的位置上干得比自己好,量是再大度的人,也受不了这种比较。
筇崖知道自己这话不对,可她也只能这样激一激外祖父了。
果然,智明侯呼吸急促起来:“也好,这个孟家是太嚣张了些,就给他们一点小小的教训!”
筇崖一喜,忙点头应是,却被智明侯夫人给打断了。
智明侯夫人不再光滑的脸上全是智慧的纹路,她心中最是知晓一山不容二虎,明白智明侯最受不了被人和孟倚故比较,怨怪地看了筇崖一眼,又覆上智明侯的手,把他的拳头掰开,道:“你们别忘了,时星的事才过去多久?”又对筇崖道,“你才沉稳多久,这就又不安分了?”
提到乔时星,智明侯心绪平静下来,他身为先帝的丞相,是不好总在当今陛下面前指手画脚。他回握住夫人的人,罢了,孟倚故那小子的家眷也不过是犯点小事,他若是抓着就咬,才是真小气了。
见智明侯夫妇夫妻恩爱的模样,筇崖公主羡慕的同时也知晓自己这是没戏了,她低头认错:“是我不好,请外祖父原谅。”
然而,出了智明侯府,筇崖公主那颗想要报复的心还是没有熄灭,她雄赳赳气昂昂地一路回了自己的公主府,已然下定了决心——明日她要上早朝,亲自参本。
【除了新君继位十日后未亲封而自动升为王爷公主的,其它王爷公主不受国帝性别限制,都可参政上朝。】
只是他们大多都不上常朝,一般也不会参与政事。
筇崖公主十岁才被封时,因为新鲜,上过几回常朝,至今已过去许久了。及至翌日清早,心中又生出退意来,但一想到还未见过孟淮妴气急败坏的样子,她就又有了动力,身板愈发挺直。
早朝前,百官在宫门前等候,宫门在钟鼓声中徐徐打开。百官进入宫门,在殿前广场整队,文官位东,武官位西。当值的左右副都御史开始点名,并且记下说话、咳嗽、吐痰、牙笏坠地或者步履不稳重等属于“失仪”范围的官员姓名,听候参处。
一切就绪以后,皇帝驾到,从四品以上的官员鱼贯进入大殿,五品官以及御史官是站在殿外的,百官在赞礼郎的口令下,向皇帝行礼。
公主殿下是可以最后入殿的,但筇崖为了展现诚意,随百官一同等在宫门前,这便引得了不少人窃窃私语,筇崖也没有遮掩,说了自己的目的。
在弹劾官员时,不问其言所从来,又不责言之必实。若他人言不实,即得诬告及上书诈不实之罪。谏官、御史则虽失实,亦不加罪。为了避免御史以风闻言事成为群臣党争倾轧的工具,又规定“风宪官挟私弹事,若查明为私怨,按诬告罪论处”。
褚祁之事,亲见者少,褚祁本人也未提述求。都察院考虑到究竟不是丞相本人之过,事甚小,褚祁自己又毫无作为,这才未言此事。
而今见公主殿下要亲自参本,都察院官员也有了考虑,不说弹劾,也总会要求丞相给个交代。
另有孟倚故的政敌,见都察院官员神情松动,也暗下决心,届时要帮公主说上两句。
而褚祁自己呢,他一个从五品官,刚刚够格参与常朝,由于特殊性,正七品的御史官都比他站得更前头。他远远站在末尾,见到前头有人骚动,又见到频频投来的目光,当下心中焦急,可身边站着的人都听不到前头的话,也就问不着缘由。
宫门大开后,百官进入,不再交谈。等听到大殿内特殊装置传出的殿内人员说话声,他心中咯噔一下,只知道完了。
是的,他的计划要完了。
还没等有官员附和公主之言,要求褚祁上殿,彻查此事,孟倚故先所有人一步,在公主话音落地的瞬间,拱手道:“回陛下,此事属实,是臣教子无方。”
接着,他话锋一转,“本是等待褚右少卿去府衙告官,小女也在府中惴惴等待府尹传唤。不想,未等到府尹来人,筇崖公主路见不平,竟是先于褚右少卿一步,报于殿前。”
此话一出,百官纷纷朝殿外张望,褚祁心思百转,最后露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便有人私语其是迫于丞相权势,这才不敢报官。但也有人不吃这一套,口中不说,但看向筇崖公主的眼神,已经像是在看被人利用而不自知的傻子了。
筇崖公主一脸正义的样子,就要张口说褚祁迫于丞相权势而不敢声张,但文耀皇帝一眼看出,他不想为此等小事浪费时间,对着孟倚故道:“此事属实?”
“是,恳请陛下依法处置,也是给小女一个教训!”孟倚故恭敬应道,他又行了个伏地礼,“臣身为其父,没有好好管教,致使铸成大错,臣亦有罪,还请陛下……”
一番话,使筇崖公主都震惊了,她没有想到孟倚故不仅不挣扎,还一脸刚正不阿又对自家孽女的无奈模样,干脆地认下了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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