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十二个犯人都包扎好,撤了屏风,个个都跪趴在地上,文耀皇帝再拍惊堂木,道:“尔等尝了杖刑滋味,可是好受?”
当着这么多百姓的面执行,下手自是不能放水的。这些受了十杖的人,虽然还能挪动步子,但也得修养两个月才能恢复如初。
犯人们纷纷摇头,嘶着气一副老实的模样。
“既知不好受,可再不能有任何隐瞒,说,那幕后指使之人,究竟是何人!”
官员们这才了然,原来,由于当众审案,无法对犯人上刑逼问,皇帝这才让人当场执刑,而后再问,起到一个刑讯效果。
果然,犯人们都老实了,个个磕头如捣蒜,哭喊着道:“草民不敢隐瞒,草民绝无隐瞒!是二皇子殿下,真是二皇子殿下……”
虽然皇帝的问话在有些心思深重的人听来,有种诱供、否认二皇子的意思。但要知道,皇帝问的可是普通百姓!
这些普通百姓,又才受了刑罚,被人围观,心灵也受到了伤害,他们是没有那么多心思,去思考皇帝是不是有弦外之音的,只会害怕再有谎言还要受刑,问什么就会答什么,说出的话更加真实可靠。
这下子,就连百姓都能感受到这些犯人的真情实感了,只要看到的,都无人会起阴谋论。
乔时谨呆站一旁,眼皮眨动,也是明白了皇帝的意思,他不得不认。
想明白了这些,他突然就恢复了一些血气,反而又有了精神,走到中间跪下,对皇帝露出一个苦涩的微笑,重重叩首:“是儿臣指使他们诬告孟淮妴,儿臣——认罪!”
见他这般作态,好像一个为了大局为了父皇,甘愿认下不属于自己的罪的样子。文耀皇帝眼睛一动,心里还真因此产生怀疑,难道,老二真的不是幕后真凶?可据律风卫回禀,老二这段时间,确实与这些人接触了,甚至没有严谨的隐蔽行踪,难道老二是在帮其它人办事?
怀疑是怀疑,文耀皇帝关心的是自己居然没有掌控一切,并非多在意二皇子是不是真凶。
在他看来,即便是孟淮妴反设计了二皇子,也只能说明二皇子是技不如人,这样的废物,早点从争储之路上退下来也是对全国百姓好。
只是在其它人看来,二皇子像是临场观刑后,被吓到了,这才认罪。
此时已到夜半,四月十七,零时。
百姓们站了几个时辰,很是疲惫,眼看着二皇子认罪,心中安定,也不管会不会被提出去,纷纷发出嗤笑,道二皇子被吓破了胆。
由于发声之人众多,行仪卫便只是象征性地提出几个人,文耀皇帝又拍惊堂木,亲自道一声:“肃静!”
文耀皇帝在百姓心中还是很受敬仰的,人群瞬间安静,开始期待皇帝宣判二皇子。
流程还是要走一走的,皇帝问道:“你缘何着人诬告孟淮妴?所派的,又是哪些手下?”
乔时谨沉默片刻,才低头回道:“孟淮妴嚣张跋扈,儿臣,儿臣认为她有辱身份,便想给她一个教训。”
至于派出去的手下?乔时谨扯着嘴角,微微苦笑,他没有绑架吴丙,又怎么会派属下?
他是可以随便说两个,但是推出两个属下,不如独自承担,也好给属下们树立一个好的形象,还能让父皇更加相信,他是无辜的,说不定还有在百姓中挽回点口碑的可能。
毕竟,他是一个多么卑弱的皇子,没有强大的母族,也没有得宠的母妃。他需得事事小心,步步谨慎。这种旁人看不上的东西,他也需要紧紧握住,期盼这种一点点积累的东西,能够使他过得越来越顺心。
于是,他又叩首道:“儿臣身为皇子,手下的人只能依令行事,不敢反抗,说到底,都是儿臣一人之错,儿臣愿一力承担。”
对于乔时谨诬告孟淮妴的理由,谁能相信?
但有一个理由便可,皇帝也不可能逼迫乔时谨再换个理由。
而乔时谨的一力承担,也确实得到了一点微小的正面反馈,百姓看他的目光含有“还算是有些担当”的意思,文耀皇帝更是目露犹疑。
都察院右都御史不想再生纠缠,也担心皇帝顾念父子亲情,上前提醒道:“陛下,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还请陛下依律,判处二皇子。”
皇帝深思少顷,开口道:“二皇子乔时谨,绑架吴丙,灭口未遂,以钱财和亲人诱惑十三人,诬告他人,依律……”说到这,皇帝抬眼看向李静兰。
李静兰拱手回道:“依律,处四年徒刑,赔偿受害人精神、时间、名誉损失费二十万合,杖四十。”
“就依此律。”皇帝点头,最终却给了乔时谨一线希望,“关入宗人府。”
若没有完全成为废物,此难便只是磨炼。
皇子受刑,是不可能当众的。百姓们虽然怀疑四十杖会放水,但对于皇室犯错关入宗人府还是毫无意见的,总体来看,倒也满意这个判决。他们现在迫不及待想知道的事情,是二皇子要害孟淮妴的真正理由,当下就急着出去与人讨论。
案件有了结果,行仪卫们得了命令,已经到长安街外,开始宣告案情结果,并且疏散人群,收起灯柱。
该定罪的都没有放过,皇帝也要安抚一下无故受冤的人,他当着群众的面,对孟倚故歉疚道:“孟丞相,是朕教子无方,赐黄金凤冠一顶、罗纱十匹,以作赔礼。”
孟倚故上前,行长揖,倒是并不推拒,一脸感激道:“谢陛下明察!”
见此情景,渐渐离开的百姓中,有人撇撇嘴。觉得皇帝贤明,而丞相毫不客气,很是嚣张,说不定,就是孟淮妴做了什么事,才惹得二皇子如此陷害。
皇帝起身,亲自扶起孟倚故,才听孟倚故道:“陛下,老臣羞愧!小女无状,总是惹陛下垂审。”
皇帝心中冷笑,心道“你还知道你家女儿总给朕惹麻烦啊”,面上却是一派和气,拍拍孟倚故的手,君臣相和的模样:“都是做父亲的,家中总有几个顽劣的,你我各自体谅。”
二人客套一番,等到百姓散尽,率先离开,其它官员也一一离去。
行仪卫押着乔时谨,也要带走,几个皇子对他说了几句虚情假意的嘱咐,而孟淮妴看戏般,抱着胳膊欣赏。
乔时谨一转脸,便瞧见了孟淮妴笑得似邪非正。
可惜只有他能看到,这种孤独感,让他产生了一种自己默默为众生对抗恶魔的错觉,于是,他没克制住,恶狠狠地对孟淮妴说道:“你真是恶毒至极!”
不料孟淮妴瞬间转换了面色,无辜又惊奇,道:“原来对于猎人来说,猎物挣脱就是恶毒吗?”
然而背对众人时,她又笑容灿烂,那神情,分明是在讽刺:若是这般,那二殿下可真善良。
乔时谨已被人押走,只能怒瞪过去。
“嗒!”
右耳边响起一道声音,孟淮妴早已察觉有人靠近,没往右边看,只往左边转头,果然见到乔时迁正把围着她脑袋打响指的手往回收,一双桃花眼笑得没心没肺,无声地告辞,步履轻快地往外而去。
其余几个皇子也尽数离开,刑部司狱司的人已经来到,押着十三个案犯就要走。
黛禾与晏罹走了上来,黛禾是朝吕良走的,她抬起手就想打下去。
孟淮妴拦住了她的手。
李静兰这个刑部尚书需要收拾残局,还没有离开。见状,她想到二皇子所言,吕良与黛禾的关系,便给了孟淮妴这个面子,摆手让人把吕良放下。刑部的人把犯人都带走后,在登闻鼓院外等待。
此时人都走尽了,登闻鼓院内,只有他们四人。
孟淮妴对吕良道:“我有些好奇,你是怎么笃定会有反转时机的?”
吕良看上去有些困了,懒散地抬眉看了孟淮妴一眼,好似不解。
“你从鲁余那接过话时,便显露了疑点。”
“哼——我怎么可能笃定。”吕良有些不屑,不屑得到孟淮妴的感激,他摇摇头,“其实我没有我想要的那么正直。答应二皇子,只是因为胆小害怕的顺势而为,说出真相,同样是看到时机的顺势而为——显露疑点而已,可进可退。”
他低头苦笑了一下,“如果没有时机,我不知道我会怎么选择。”
孟淮妴没有再说话,既然对方不接受感激,她也不必非要感激,左右吕良无论怎么选择都并不妨碍她扭转案情。
吕良又看了黛禾一眼,什么也没说,自个朝外头走去,由人押走。
黛禾一直看着他消失在门外,孟淮妴突然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不必觉得丢人,你的眼光很好。”
黛禾一怔,想到方才孟淮妴与吕良的对话,突然茅塞顿开,心中一股暖流涌动,眼中就泛起泪花来,也不知为吕良,还是因为孟淮妴的开解而感动。
只是她抹掉眼泪的时候,孟淮妴已经使轻功跑在了前头:“还不快跟上,得快点!”
黛禾收了情绪,与晏罹立刻跟上,却见孟淮妴不是朝回府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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