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限杯”的分号按部就班的开张了,开在外城,在没落贵族和寒门子弟所居住的范围,这些人的祖上曾经被优待过,当下时运不济,但身上都有一种曾经**被满足后产生的倦怠感和对世事的透彻感,和那种世世代代就是贫民百姓,穷困潦倒的人是区分开来的
他们的思维条理,行事风格,一直都有传承,“有限杯”的酒符合他们仍保留着的骨子里的气节~
北赤宫廷里崔姝怡的身子开始重了起来,过了秋初冬时分就该迎来新生,赤炎的身体本该是一日差过一日,好在有步绝尘的救心丸稳着,精神倒是越发的好了,与南盟和东离相比,民富国强,一派祥和
南盟丞相府门口日日车水马龙,而形成鲜明对比的将军府门庭冷落
念夙执是十天前到的南盟。她是大将军笛鹤声正房所出的嫡女,原名笛夙。自永宁城那波难民安顿之后,担心南盟动乱波及家人,又恐日后两国兵戎相见之时难以两全,自觉忧心,不知如何面对,便想着先回来看看再做打算
今日是盛夏里难得清凉的一日,她在居住的院内舞起了剑,虽她从小做男儿装扮,事事与兄长较劲,只为像父亲证明女子不比男子差,可她不管做的多好,始终得不到父亲的一句夸奖。年少气盛时,负气出了家门,吃了苦入了蝶谷,这一去就是五年~
“小夙”嗓音浑厚,有种饱经风雪的沧桑感,这是她回来之后父亲第一次单独见她
“父亲大人!”
笛鹤声点点头,打量了她的穿着打扮,最后的眼神却没什么焦距,只茫然的盯着一处:“此次回来,便将婚事定了,这两日有媒婆上门,倒是许了一个好人家”又瞥了一眼那个剑:“将这剑收了,日后不要再练,女孩子成日舞刀弄枪像什么样子”
她看了一眼眼前这个尚且称之为父亲的男人,双鬓已经泛白,冷笑道:“你这半生除了追逐名利地位,你还追求什么?要嫁你嫁,我不嫁”
“混帐东西!婚姻自古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将军府什么光景,人家好歹是伯侯之家,虽当世官阶小了点,但祖上的荫蔽仍在~”
她已经听不去任何一句话,在笛鹤声吼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房门正好“嘭”的一声被关上
关门声惊的他又猛然回头,见身后早就没了人,指着门怒道:“没有一个让人省心”
自从知道慕卫来了南盟之后她就没出过门,怕遇到之后无所适从,她只是还没想好怎么脱出这一层像是刻意隐瞒的身份,因为只做念夙执真的很开心~可是今日,愤怒,悲哀,失望……多种复杂的情绪一下子都涌了上来,让她又一次产生了逃离这里的冲动
夏日繁星满空,宁静清逸,树间的蝉鸣之声也一改白日里的焦躁,笛箫敲响了她的门
“睡了”她躺在床上,眼睛睁的极大
“是我,小妹”
有那么一束出窍的灵魂回到了身体里
门一开,两张都并不开心的脸:“听说伯府的庚帖都要送来了,哥哥不同意慕家那小子是怕你日后两难,但伯府那公子是出了名的不学无术,你先暂时出去避一避”
“避的了一时,避的了一世吗?”
“你若是如此听话,哪还有当年赌气离家出走这一件事!西南境内乱的厉害,父亲今日午后被急昭入宫到现在还未回,我才来寻你~”
她于夜色正亮中看向了笛箫,这个兄长从小就听父亲的话,从来没有忤逆违背过父亲的意思,她从小处处与他较劲,但他处处忍让,因非正室所出,并不得宠,在世家里也并不受长辈和同龄人的待见,他十二岁就去军中历练,所得所有皆是靠自己军功换来的
笛家被夺兵权之时,他亦是同遭此难~荣不能与共,辱却要同担,一时之间她不知道究竟应该更心疼谁
回来的前两天里,她并没有做好直接回家的准备,一直在城内流连。街头巷尾,秦楼楚馆里倒是听了不少消息,于此之时欲要询问:“哥哥上次跟我讲有喜欢的人,若我回南盟会带我见一见”
他嘴角有一丝苦笑:“想必回来的路上也听闻了一些吧!”
“有所耳闻”她点点头却并不在意,扬起头笑道:“那何时带我见?”
“就现在!”
南盟的繁华,得益于无宵禁花团锦簇的夜市。南盟多风和日暖,民风又开放,女儿家娇丽多情,并无太多规矩约束,此刻权利的中心又并未受到战乱的波及,花晨月夕,彩云碧落,所有人的脸上洋溢的仍是盛世烟火里的笑容
擦肩而过的丽人皆是大大方方回眸,眼神在慕卫身上来回逡巡的大有人在,人头攒动处,慕玄垫脚望了又望,指着前面二人的背影拍了拍心不在焉的慕卫:“哥哥你看那两个人,我怎么觉得背影好生熟悉”
慕卫眉眼深蹙,仍是循着慕玄所指的方向望了过去,这一眼便认出了确实是这些日子里着急寻找的人,便抬步追了上去
笛夙有感身后追来的步伐,抬手正好挡住了欲要抓她臂膀的手,挪开之时四目相望,她满脸诧异
“真的是你”他满目苍凉转为又惊又喜
“念姐姐,我哥哥很担心你,此来南盟是专程来找你的”既而看了一眼旁边的笛箫,虽有万般猜测,仍是微微一笑,点头致意
“慕兄,慕姑娘”
“哥哥”慕玄捺住慕卫:“这里人多眼杂,不是说话之地,我想二位本有去处,不知是否方便?”
红袖昭,来的大多是文人雅客,自然任何一个勾栏瓦舍都有香艳欢愉处,红袖昭也不是在这五行之外,因此各人寻各人的快活
笛箫与慕玄坐在一楼,酒入愁肠话自然也密了起来,从他所述得知念夙执原是笛箫的妹妹,加之本也对他和林诗诗的故事颇为好奇,原以为是露水姻缘,了以排遣寂寞,不想竟是青梅竹马的真情实感,奈何命运作弄
“公子既是真情,为何不为她赎身?虽南盟门第观念甚重,嫁娶恐有颇多阻力,但公子不叫一女子沦落风尘的能力还是有的”
“无能为力”
笛箫望了望楼上,此刻林诗诗正站在二楼伏在栏杆上,撑手托腮望着他
慕玄也随着他的目光所指望去,林诗诗薄施粉黛,青丝垂泻,干净出尘,望向她时还冲她微微一笑
“她在等你”她坦然一笑:“或是我打扰你们了”
“姑娘不必多想~”
慕玄摇摇头:“自然不会。我观林姑娘,眉目坦然纯澈,必是胸怀坦荡之人”
“慕姑娘亦是”
慕玄招来了跑堂的小伢子,招手他附耳过来,也不知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随手给了些赏钱,他高兴的跑开了。
“可是这酒不够喝?”
慕玄笑着摇了摇头:“实不相瞒,这酒本是出自有限杯。”
“姑娘亲手酿的?”语气里已经透露出了对这酒的认同
慕玄点点头
两句话间,那小伢子跑来了,说了句有请
“容慕玄失陪!”她举起一杯酒,倒不是怕林诗诗介怀,从她的眸子里她看出了自尊和自信,若是怕她刚才早就会起身告辞,不过此刻她心中已有了一些恐算不上成熟的想法
“姑娘请便”
慕玄离开时,望向了楼上,林诗诗仍站在原地,像个客人一般欣赏着楼下舞台中央的歌舞,收到目光她亦望向了慕玄,两人皆是点头示意
慕玄随着小伢子走了,笛箫也上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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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组嵌青玉瓷面的茶几旁二人相对而坐,初时沉默了很久,方才有了一顿和盘突出的往事和逐渐明晰的身份
“难怪当日蓝瑾在说南盟诸事时,你面色这么差,原是南盟将军府嫡出的小姐,既是高门之后怎么会流落在外做杀手?若是你想回来看看大可以和我直说,为什么要不辞而别?”
“我怎么和你说呢?我和你说我是南盟将军府的人你怎么想?你不会觉得我是奸细?”
“不会”这脱口而出的两个字,两个人都愣住了片刻。若是出遇不久后探得此身份或许会有所怀疑,但两人从不打不相识到相知甚至相许,点滴过往,经久相处的感情是演不出来的
他嘴角苦涩一笑,极力压着气性:“若你真是奸细,你身份又未暴露,何至不辞而别甚至消失这么久。阿夙,和我回去?!!”
她在此之前也是经历过思想挣扎的,如今思想碰撞的更激烈些,她很想义无反顾的点头说好,但是抛却满腔热情,冷静之后她只能摇头,她从没有担心过笛箫之前问她的问题
“你不舍得与他为敌,那你又确不确定他在知晓你身份的那一刻,会不会觉得你是南盟派去的奸细,又会不会拔剑相向”
那时她斩钉截铁道:“他不会。”
而此刻他也未让当时今日的她失望
只是她也回答不了若有朝一日,南盟北赤开战,父亲挂帅出征,你会不会将剑指向他?他拔剑向你,你又该如何自处?其实她更多的是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拔剑向他
“我有时候真的很想只做念夙执,可是我姓笛,是南盟的将门之后~我这一身抛弃不了这个名姓,就注定要背着它所承的重量前行,慕卫,你舍弃的了你这姓吗?舍弃的了背后所要担负的责任吗?”
国与家,此刻好像缺一个口子,去容纳这两者之间不可相调的矛盾
“我们两姓之间有什么不可逾越的鸿沟吗?”
笛夙痛苦摇头:“我们两姓之间没有,可是两国之间有~我父兄是南盟的将,你也是领兵攻伐的帅!若有一日,两国开战,我们就是死敌”
死敌这两个字太过沉重。慕卫闻言惊觉痛心,两个人皆是沉默,笛夙只能避过头去不忍看他
他推开窗,半仰着头,窗外是一轮清晖满地的月,刚毅的侧脸也显得柔和了,他举起手:“我慕卫对天起誓,此生绝不与笛家战场相见,刀兵相争”
誓言掺了真心,落地有声
“我并不要你因为我而束缚手脚,建功立业是所有将士一生所求,而你抱负远大”她说着从身后环住他,头紧紧贴在他的后背之上:“我一直都是支持你的”
他们之间心意相通,彼此扶持,两人都是持重拘谨之人,偶尔牵个手都会羞的面红耳赤,这样亲昵的举动是不曾有过的
他背僵硬的挺直,不敢妄动,就这样望着残月,满目惆怅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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