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昀氏的脸色沉了下来,周身的温度仿佛瞬间降了好几度。
守在门口的护卫都紧张起来,生怕他动怒。
宛书瑜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吓得脸色发白,却依旧倔强地看着他,不肯低头。
直率在这一刻显露无疑,哪怕心里怕得发抖,认定的事也非要问出个究竟。
祝昀氏盯着她看了许久,久到宛书瑜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要被他看穿了。
就在她以为自己会被赶出去,甚至可能被治罪时,他忽然开口了。
“你倒是比我想的……胆子大些。”他的语气听不出喜怒,“也比我想的……蠢些。”语气缓慢,却带了丝笑。
他站起身,缓步走到她面前。压迫感更加明显,她必须仰着头才能看清他的脸。
他微微俯身,目光落在她冻得发红的鼻尖上,声音低沉:“你以为这是市井街坊的争执?几句道理就能说清?王老板的死,牵扯的人和事,比你想象的复杂得多。你一个小丫头,卷进来,只会死得不明不白。”
“可李伯……”
“李大夫我会让人去‘问问’,”他打断她,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至于那个伙计,官府已经定案,不是你我能更改的。”
宛书瑜的心沉了下去:“所以,您还是不会救他?”
祝昀氏没回答,只是拿起桌上的锦盒,打开,看着里面的赤金点翠步摇。
凤凰衔珠的样式,在烛火下闪着流光。
“这步摇,你该留着。”他把锦盒推回给她,“祝府的东西,不是那么好拿的。”
宛书瑜没接,只是看着他:“大公子不肯帮忙,是因为我拿不出能让您动心的东西,对吗?”
祝昀氏看着她眼中的倔强,像极了多年前那个攥着麦芽糖、瞪着他说“不给你”的小丫头。
时光好像在这一刻重叠了,只是眼前的少女,褪去了稚气,多了些他看不懂的执拗。
他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这世上,想求他办事的人多如牛毛,送金银珠宝、良田美宅的不计其数,却从未有过一个像她这样,凭着几句“道理”和一支步摇,就敢闯到他书房来的。
“你想救李大夫,”他缓缓道,“也不是不行。”
宛书瑜眼睛一亮:“真的?”
“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祝昀氏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往后,祝府的事,王记布庄的案子,你都不许再插手,不许再打听。安安稳稳待在你的宛家,做你的小丫头,明白吗?”
这条件像一根刺,扎在宛书瑜心上。
她想反驳,想说她只是想求个公道,可看着祝昀氏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她知道,这已经是他能给出的最大让步了。
她低下头,声音轻得像叹息:“……我答应你。”
祝昀氏满意地点点头,对门口的护卫道:“去告诉刑房,回春堂的李大夫,‘查清楚’,放了。”
“是。”护卫领命而去。
事情解决得如此轻易,反而让宛书瑜有些恍惚。
她看着祝昀氏,想问他为什么这么轻易就答应了,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想起自己刚答应的条件,不能再问,不能再管。
“多谢大公子。”她拿起锦盒,深深鞠了一躬,“民女告辞。”
这次,祝昀氏没再拦她。
她快步走出书房,走进漫天风雪里。
身后的门“吱呀”一声关上,隔绝了屋内的温暖和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她松了口气,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是失去了什么。
雪下得更大了,落在她的发间、肩头,很快积了薄薄一层。
她走在祝府的回廊上,脚步有些踉跄。
方才祝昀氏俯身时,她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冷香,混杂着墨味,竟让她想起了小时候藏在枕头下的那本被翻烂的话本,明明写着些吓人的故事,却总忍不住想再看一眼。
她甩了甩头,把这荒唐的念头抛开。
祝昀氏是祝昀氏,是那个骗走她糖、一句话就能左右别人命运的人。
他们之间,本就不该有任何交集。
回到家时,宛朦和赖夫人都急坏了。
见她平安回来,才松了口气。
听她说李大夫会被放出来,两人又是惊讶又是感激,反复叮嘱她以后再也不许做这种冒险的事。
“那祝大公子……真的答应了?”赖夫人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嗯。”宛书瑜点头,但她也不确定祝昀氏的话几分真,几分假。却没说祝昀氏提出的条件。
夜里,她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风雪声,辗转难眠。
她想起祝昀氏书房里那满墙的书,想起他敲击桌面的手指,想起他俯身时那双深邃的眼睛。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冷漠,强势,视人命如草芥,可他又真的救了李大夫。他像一团谜,裹在华丽的锦袍和冷漠的面具下,让人看不透,也不敢看透。
祝府书房内,祝昀氏确实在处理公务。他看着手下送来的密报,上面写着王记布庄真正的凶手已经处理干净,账本的残页也都销毁了,那个被屈打成招的伙计,再过几日,就会“病死”在牢里。
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他拿起桌上的茶盏,抿了一口。茶是冷的,像昨夜那场雪。
他想起昨夜那个站在风雪里的少女,穿着单薄的布裙,冻得瑟瑟发抖,却依旧倔强地看着他,问他“是不是因为凶手跟祝府有关”。
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
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转瞬即逝。
窗外的雪停了,阳光透过云层照下来,给祝府的琉璃瓦镀上了一层金边。
看起来温暖和煦,却掩不住那深入骨髓的寒意。
宛书瑜不知道,她与祝昀氏的这场深夜交锋,只是一个开始。
那个她答应不再插手的世界,早已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将一根无形的线,缠在了她的身上。
而握着线另一端的人,正是那个让她看不透的祝昀氏。
这根线,会将她拉向何方?
是温暖的光明,还是更深的黑暗?
无人知晓。
她只知道,从今天起,她要做回那个安安稳稳的宛家小丫头了。
只是心里某个角落,却像被雪埋住的种子,悄悄埋下了一颗疑问的芽。
关于祝昀氏,关于祝府,关于那些她不能再问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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