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 33 章

去见漕运司之前,沈瑜春先带姜琰见了个人。

他们是单独去见的,偌大的厅堂那人正局促不安地坐在椅子上,许久未见他的两鬓已经有些花白,眼袋吊在眼睛下面,面部浮肿,好像一个被气吹起来的糖人一戳就破。

姜秉好像老了很多,可能是因为朝廷命官差点死在自己的船上,见到沈瑜春时眼泪一下子飚了出来,拽着沈瑜春的袖子哭天抢地道:“沈大人,你还活着,太好了啊呜呜呜呜呜!”

姜琰瞧他这没出息的样子,在心里冷哼一声,他哭这么大声,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有人出殡呢。

“咳咳。”沈瑜春受不住这聒噪地哭声,提醒他道,“姜老爷,你看看我身后。”

“呜呜呜呜呜......啊?”正努力挤出两滴马尿的姜秉一听这话,偷偷看了一眼身后,大惊失色道,“清、清儿?你怎么在这儿?”

姜琰觉得好笑:“我不在这儿在哪,你不是派人找我了么,你会不知道?”

姜琰出口地话根本算不上尊重,事到如今她也没必要尊重姜秉,她能理解姜秉的种种行为,但不代表她认为这是对的。

姜秉看出了她眼中的冷漠和鄙夷,碰了一鼻子灰,无措地用指腹重重摩擦了一下大拇指上的翡翠扳指,讪笑着愣在原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姜琰实在觉着他们之间也没什么好说的,不知道姜秉痛心疾首的样子在做给谁看,空荡荡的厅堂三个人都低头沉默,她不耐烦地说道:“沈大人,你把我爹找来是要请他帮忙看船吗,若是,请快点去漕运司吧。”

沈瑜春听见这话怔愣一瞬,好像是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想了一会儿后才回道:“是也不是。”

“此话怎讲?”

沈瑜春却没回她这句话,而是对姜秉颔首道:“姜老爷,辛苦您跑这一遭,下官没什么事了”,紧接着他问姜琰,“姜小姐是否还要与令尊说些什么?”

姜琰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她不想再和姜秉虚与委蛇,于是如是说道:“父亲,沈大人救了我,我还欠他个人情,您也看见了,女儿一切安好,若是没什么急事,要不我们改日再聊?”

言外之意就是忙着呢没空,哪凉快哪待着去吧!

姜秉哪能听不懂她的暗示,如今他的这个女儿越来越厉害了,还攀上了沈瑜春这朵高枝儿,就算他想再说几句,但人家都点明了这是帮沈大人的忙,他不纠缠,就相当于自己也帮了沈瑜春,他能这么没眼力见儿吗,只好像一个慈祥地家主一样笑着说道:“去吧,沈大人为国为民,他的事自然是头等大事,小女能帮上沈大人那才是我姜家的荣幸!”

姜琰又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她向姜秉行礼告辞后,便跟着沈瑜春坐上了去漕运司的马车。

长平街上人声鼎沸,阡陌纵横,举目便是绣额珠帘,低头便是过尽千帆,太湖水悠悠,夕阳脉脉,文人骚客独倚江楼,歌女揽琴唤客。

姜琰将抬帘子的手撤下,对上沈瑜春带着询问的眼神。

姜琰知道他在想什么,主动开口解惑道:“大人找我父亲来,是想作势?”

想必沈瑜春早已打点好了各处关系,姜秉上午从濯州出发,脚还没踏上湖州这地界,他为什么来湖州、来湖州要做什么,背后都依靠着什么势力,都被湖州的这些老狐狸们摸得一清二楚。

甚至有可能就在这间客栈里,都隐藏着时刻监视着他们的人。

沈瑜春知道姜琰这是明知故问,但还是默认了,只不过他有一事想不明白,正好姜琰给他搭了个话,他顺势问道:“姜小姐可曾怨恨过姜老爷?”

“啊?”姜琰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怨恨?我恨他作甚?”

沈瑜春有些惊讶:“你当初不是在船上,你不知道他其实从未费心找过你吗?作为他的女儿,你不伤心?”

姜琰醒悟:“啊,你说这个,我知道啊,以他的人脉,稍微找人打听一下就知道我在哪了,不可能我混进船员里了都没发现我。”

“那你还......”

她打断他:“可是又有什么关系呢沈大人,人为什么一定要获得父母的关心呢?”

沈瑜春眼里闪过一道惊色:“可人之行,莫大于孝,自古君为臣纲,父为子纲,人这一生若是不能得到父母认可与关爱,那这人应该会很难过吧。”

“哈哈哈哈......”姜琰笑得恣意,“那沈大人二十有六就是钦封的正三品,沈家家主有没有对您另眼相看呢?”

她这话问得大胆,稍有不慎就会惹人不快,但姜琰还是这么问了,因为他的眼里有的只是惊讶,并没有不赞同,果然,沈瑜春双眸暗了一瞬:“没有。”

“但沈大人你已经很厉害了啊,你是同龄人的佼佼者,只要认识你的无一不敬佩你,与你共事的同僚无一不尊重你,很多人都走不到这种高度,但即便如此,或许在沈家主的眼里你还是个在树上荡来荡去的野猴子呢。”

她的眼睛亮亮的:“有的时候为什么要期待父母或者别人对我们的认可呢,有些父母严厉是因为他们爱自己的孩子,父母之爱子,当为之计深远,可我爹不一样,他不爱自己的孩子,或者说比起爱孩子,他更爱自己的生意和手里的钱。”

“我从很小就知道这件事,我爹不爱我,所以我根本就不期待他对我寄予厚望,他对我过度关心我反而还会不适,这也不能说我不爱我爹吧,我只是觉得血亲只是一条纽带,它将我和我爹两个人绑在一起,但我们又是独立的个体,既然我们对对方都没有那么深厚的感情,为什么还要互相寄托彼此的希望呢?”

“有希望是件非常残忍的事情,当希望落空的刹那,就是铡刀在心里落下的时刻。”

姜琰看着头上的天,人们有的时候太希望自己幸福了,能有个美满的家庭、体面的工作、理想的爱人,但是有没有一种可能这样的人生少之又少呢,如果一个人从幼年开始家庭中就伴随着暴力、冷漠、言语上的斥责和侮辱,他们难道还要寄希望于“没事的,一切都会好的”谎言中吗,这时候立即抽身才是最好的,认识到原来我的父母没那么爱我,既然不爱,那便无需畏手畏脚。

由此,便是重新的开始。

沈瑜春没听过这么“离经叛道”的话,陷入了沉思。

他想了很久,最后才说道:“或许你是对的,我有的时候也不知道父亲对我们这么严格到底是出于什么。”

姜琰歪头:“我们?”

沈瑜春“啊”了一声道:“我还有个姐姐。”

姜琰好奇道:“沈大人没有别的兄弟姐妹了吗,沈氏一族人丁兴盛,为何.......”

她不想再接着说了,毕竟不太礼貌,没想到沈瑜春毫不在意:“我的父亲没有纳妾,母亲生了我和姐姐后身体不太好,在我十岁那年早早离开了。”

姜琰颔首:“原来如此,沈大人的姐姐一定很漂亮吧。”

沈瑜春浅笑道:“回应天的话你应该会见到她,你们二人在某些地方很像。”

姜琰闻言心中确实期待了起来,还想询问更多时,马车突然停下,沈瑜春扬声道:“外面怎么了?”

车夫语气慌张道:“大人,前、前面有人拦车!”

姜琰诧异地睁大了眼睛,这马车可是按南胤礼制配置的正三品官员专用马车,相当于专门接待品极高的官员的专用公车,谁会这么大胆拦这个车?

沈瑜春拨开车帘就要下车,姜琰紧随其后,只是他们还没将脚迈出马车,便听见外面有人悲怆大喊道:“沈大人,下官不才,忘了接待您了,您怎能和图谋不轨的商贾之女同坐一车啊!!”

姜琰:你要不再说大声点呢,全城的百姓都该听见了。

沈瑜春眉头紧锁,外面的人将车里二人身份说得如此清晰,生怕别人听不到,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姜琰见他不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问道:“沈大人,你知道这是闹哪出吗?”

沈瑜春还没见过这种新奇手段,有些窘迫:“抱歉,我也是第一次见。”

二人相视一笑,姜琰挑眉冲着外面努努嘴:“咱去会会他们?”

沈瑜春也饶有兴致道:“姜小姐说得有理。”

他先一步下了马车,随后伸手稳稳接住姜琰,不过说是接住,只不过虚扶了她一下,她还未抬眼看来者何人,就听前面又急又气地大声说道:“大人!你莫不是被迷了心智,庶民怎敢和您同坐一辆车,而且这人还是姜秉的女子,要知道就是因为姜秉商船出事大人才一路颠沛流离......”说着他扑跪了下来,声泪俱下,“大人,下官担心您啊!”

姜琰听到这段话的第一反应竟是槽点太多无力吐槽,第二才是去看跪在沈瑜春面前的男人,男人身材偏瘦,个子不高,跪下来时像死了很久的虾米,弯曲地佝偻着脚底下只能看见一点黑影,官服松垮垮地架在身上,长相平庸,要不是红色官服给他那张苍白的脸提了一点精神气儿,别人还以为大白天义庄里谁家的僵尸跑出来了。

她看着这个滔滔不绝的中年男人,心里明白了个大概,这人给沈瑜春使绊子呢,说给城中老百姓听的,说这不是个好官,好色、贪财、还和官商勾结,让百姓心生警惕这样不好问话。

姜琰觉得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说得也对,不过......

“你说得对,但请问您是谁啊?”姜琰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他。

......

瞬间,天地都安静了下来,甚至有些偷偷看戏地无辜路人手里的瓜子皮都掉了一地。

沈瑜春有些尴尬:“呃,这是漕运使司杨星连杨大人。”

“哦哦哦哦哦”,姜琰一拍大腿道,“你就杨大人!久仰!”

杨星连抹鼻涕的手顿住:“你?久仰我?”

姜琰:“对啊,就你家的船,我姜家买了以后沈大人坐上就沉船了!”

沈瑜春:“......?”

杨星连:“.......啊?”

这个人疯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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