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周则景愣愣地注视着裴琼枝时,裴凌燕也偷偷红了眼。
他看见裴琼枝神情温柔的看着他,有些动容。
裴凌燕感动地向前一抓,他向前扑腾了几步,抓住了裴琼枝的衣角,他五官皱在一起,露出一个极委屈的表情,生生挤出个一个哭脸,那半颗门牙重新从唇齿中脱出,只听他哭道:“叔叔!”
裴琼枝:……
裴琼枝没忍住,即使他知道现在的氛围说这话不太合适,但他还是脱口道:“你这牙怎么回事?”
裴凌燕没想到他问这茬,赶忙不自然地用衣袖遮住了自己的半颗门牙,语焉不详道:“啊,是前几天摸黑起夜,撞柱子上了。”
“什么?”裴琼枝一时间怀疑了自己耳朵,“你说,你在自己的房内,把自己牙撞掉了半颗。”
嚯,裴琼枝面无表情的想,将来的天子高坐明堂,不怒自威,结果一开口,是个半颗牙,想想就……。
裴琼枝打了下寒颤。
裴凌燕眼神躲闪,他露出一丝少年人的羞愧,明显有些不知所措。
“不是,深更半夜,月黑风高,你不在寝内就寝,没事起夜做甚啊?”裴琼枝忍不住道。
“我……我……”裴凌燕的眸子闪动。
周则景这时轻轻站到他身旁,扶上了他的肩膀。
少年抬头,阳光倾洒,他看不清周则景的面容,只是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草药味,慌慌而动的心竟然安定了下来。
他犹豫片刻,终是小心翼翼地道:“叔叔,你们听了最近后宫有鬼的事吗!”
他说得极其小心,像是忌讳着什么,他等着面前俩人惊讶的表情。
却不想,他抬起头时,面前的两个人竟是一脸了然表情。
裴凌燕:?
周则景缓缓开口道:“是二个月前的闹鬼吗?”
裴琼枝接着道:“是太医院附近的闹鬼吗?”
“我们还在当场吗。”二人异口同声。
裴凌燕目瞪口呆。
裴琼枝轻轻叹了口气,“你小叔叔我原本胆子不能算是很大,就是因为当夜正撞上这档子事,回去便彻夜难眠,这几天心身俱疲,不然我也不会被燕儿吓地犯了病。”
“倒是燕儿,半夜起夜,与宫中闹鬼有何关系?”裴琼枝接着问道。
“啊……”裴凌燕咽了下口水,他不自觉的拽紧了周则景的衣角,“叔叔可曾听闻,近两个月还有其他有鬼的传闻。”
裴琼枝歪了下头,像是思索的了一下,摇了摇头道“愿闻其详。”
裴凌燕道:“那些个小黄门,叔叔也知道,他们晚上是守我夜的,我之前偶然听到他们深夜窃语,说得便是些深宫的这些神灵故事。”
他偷偷察看了下裴琼枝的神色,见他没什么反应,又想起来他刚刚对他那一番话,道:“唔,我知道,子不语‘怪力乱神’。身为储君,也不该对这种牛鬼蛇神的事情感兴趣,只是那个小黄门讲的故事实在是——额”
他重新组织了下语言,“燕儿明明怯,却仍是想听。所以……我只能趁着子夜,他们都以为太子殿下眠了后,我再从床榻上爬起,贴着门口偷听,却不想前几天,他们聊得入神,我听得也入了神,一时不慎,弄出了些许响动,我一着急,便……逃跑出磕了柱子。”
裴凌燕说得时候颤颤巍巍地,周则景却听得感同身受。
这种深夜鬼故事,果然大家都是又菜又爱听,无论古今,无论贫富。
“竟是如此,你告诉陛下和皇后娘娘了不曾?”裴琼枝道。
裴凌燕低着头道:“燕儿不敢。”
他还是有些怕,他说出这件事的时候,是带着胆怯的。出于对裴琼枝与周则景的不信任,他害怕自己的行为被公之于众,大家会发现这位储君,竟还是如以前一样,是个恶劣的、德不配位的太子,流言他经手了三年,虽然表面上装作不在乎,其实心里,还是难过的。
裴琼枝却只是静静的看着面前的少年,他眸子淡淡的,像是在沉思,接着他像是极为真诚地凑到裴凌燕面前,笑着道:“那些宫人晚上到底说了什么啊?我也想知道。”
裴凌燕愣住了:啊?
*
此时,御医院的某一个角落里,书籍凌乱,浓厚的草药味经久不散,熬药时的烟雾弥漫,将这本身逼涩的屋子带来一丝的神秘幽暗。
裴凌燕低着声音,他的目光炯炯,手部似乎随着他讲话适当地摆动着,他正绘声绘色地讲着什么。
周则景和裴琼枝两个人目光紧紧注视着面前的少年,显然已经被少年所讲的东西吸引,就连在门口候着的裴琼枝的小厮,也忍不住偷偷凑近屋内,聆听屋内的动静。
他们正是在诉说裴凌燕前几日听到的半颗门牙为代价的深夜故事。
周则景从没有发现裴凌燕在“说书”这方面有天赋,他觉得小殿下自己可能也没有发现过。他好像一开口,那声音便不自觉的抑扬顿挫,发音轻重分别,与街上高坐茶馆上,手摇折扇、醒目拍桌的说书先生并无分别。
他盯着面前口沫直喷的小殿下,一边被她的故事吸引,一边又忍不住思绪飘走:这沈氏到底是小太子的亲妈,对于亲儿子的行为了如指掌,她当初还纳闷,表演一趟快板怎么莫名其妙被沈氏认定与小殿下性情相同了,现在想来,原来快板也属于说书的一种。
那小太子认真地想起那小黄门深夜讲得故事。
他们说,两个月前,自太医院附近传来女人的哭声后,自此,流言四起,太医院值勤的人数锐减,一时间谁也不愿意夜内值勤;太医院的院使李大人寻思这情况愈发不像话,他便在太医院排班倒职,所有人的夜晚值勤固定化,以抓阄而定,谁也不能拒绝。
据裴凌燕说,他看门讲故事的那位小黄门的堂叔系于太医院当学徒,那日正好轮到他轮班。
前一个月值班的师兄们都只道一夜之间无事发生,后来大家也便渐渐忘了此事,但他那堂叔生来胆子小,总是谨慎,故而提心吊胆了半宿。
讲到这里时,裴凌燕不自觉地,周则景直愣愣地,旁边的小厮偷偷地、三人齐齐向裴琼枝看去。
裴琼枝胆子虽小,到底心态还算不错,他假装看不见大家的目光,只是轻轻微笑道:“然后呢。”
众人赶忙坐直了身子,裴凌燕立即重新进入他说书先生的状态,接着道。
那堂叔颤颤巍巍地等了半宿,也未曾有什么事情发生,他原本悬悬欲坠的心也渐渐安定下来。
却不想,后半夜时!
裴凌燕的声音陡然增大,登时吓得周则景与裴琼枝身子一颤。
那小太子似乎是对‘观众’的反应满意至极,他接着自己的讲解。
周则景陡然攥紧了拳头,忍住了揍面前的少年一拳的**。
只听裴凌燕接着道。
那堂叔见到了一位宫人,说是后宫中一位娘娘,半夜突犯腹绞痛,须臾便呕了血,急着差太医去瞧。
当时值班的总管恰好便点了这位堂叔去,堂叔着急地拾了什么药箱,便随那宫人前去。
那娘娘宫离太医院外不远,奇怪的是,堂叔赶到时,娘娘的宫殿偏门却是紧闭,还需要那宫人亲自去瞧,堂兄在原地候着。他暗自纳闷,这娘娘情况紧急,这宫内的人不赶紧迎着太医,却紧闭大门。
这厢他发现那宫人叩门许久,屡屡不见回应,那堂叔去请的宫人转头望去,原本刚才还在叩门的宫人,如今已经消失不见!
堂叔后背登时湿了大半:他刚刚,明明一直有听见那短促有力的敲门声,但那声音是谁?!
他下意识地向四周环顾,深夜时,深宫中乌云闭月,寒风瑟瑟,风声潇潇,四周种的竹林打叶声,鬼声呜咽,不知何时,笼罩起淡淡的烟雾,堂叔的视线渐渐模糊、朦胧。
堂叔的腿不自觉地打颤,他不敢动一下,生怕他一动身,便消失在迷雾中。
骤然,一阵阴风拂过,那堂叔一时间有些崩溃,迷雾中逐渐响起,一阵淡淡的、幽怨的女声出现在他的耳畔。
周则景感受到裴琼枝猛然抓住了她的手,他似乎出了一手心的汗,周则景有些不适,下意识想要挣脱,却不想被他愈抓愈紧;周则景被桎梏的生疼,无奈之下,她只能轻拍裴琼枝的手,安慰着他,然后感受到裴琼枝的手渐渐松开,她这才松了口气,进而专心听裴凌燕讲故事。
却错过了裴琼枝脸上一闪而过地笑意。
那女声仿佛在哭,带着怨恨,与一丝难以言说的蛊惑,她好像在向堂叔招手,一步一步引着堂叔进入迷雾中。
“她进去了吗?”周则景问道。
“嘘!”裴琼枝轻拍了下周则景的手掌,脑袋点了下裴凌燕的方向,像是看到精彩处被人打断的观众,焦急道:“让燕儿接着讲。”
那堂叔一步一步,随着那女声的指引,进入迷雾之中,等他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身边早已一片煞白。
朦胧间,他看见一个身着绿衣,面色惨白、看不变面容的人站在他前方,不是因为距离,但堂叔就是觉得面容模糊。
那女人的手缓缓伸向堂叔。
堂叔想退,却感觉自己的脚宛如被绑了石头,他如一个被人沉水一般,感受自己的身子不断下沉,动弹不得。
堂叔吓得晕了过去。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