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门发出一声闷响，这狭小的屋子最后一丝光亮也被掠夺，四周只是一片黑暗。
这是在永宁宫的一个偏殿里，大抵是因为没有什么人住过，房间内没有点灯，只有几丝微弱的灯光透过窗杦映射进来，勉勉强强能将屋内的轮廓看清。
周则景沉默地盯着身旁的檀木盒子，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衣服，目光始终注视着自己的袖子。等到面前的人将门彻底掩上转过身时，周则景也没有看他。
“你……这几天过得还好吗？”
“……你来干什么？”
两个人同时开口。
周则景的手上的动作一顿。
她的胸口也止不住地疼，原本刚才的她，经历过大起大落后，已然筋疲力尽，现在又陡然见到那人，她的身子有些受不住了。
但是听到裴琼枝的第一句话，周则景似乎没忍住一下子笑出来声。
多么荒谬。
她抬起头，打量着面前的这个人。从那日之久，周则景几乎已经有近半年没有见过他，半年的时间，他似乎是比之前瘦了一下。
因为四周屋内极黑，周则景只能勉勉强强看到他是轮廓，长身玉立，站在周则景的面前，与周则景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一模一样，君子温如玉，如天上月般皎洁无暇。谁也想不到，此人的内里，是一条阴冷的毒蛇。
周则景看他的眼神冷了几分，“你先回答我的问题，你来干什么？”
裴琼枝似乎是沉默了一会儿，许久，他缓缓开口：“是，是燕儿，燕儿放心不下你，所以，他派我来看看你。”
周则景蹙着眉，毫无不留情的拆穿，“是他派你来，还是你主动要来的。”
这句话甫一出口，裴琼枝似顿了一下，随即，他妥协似的开口，“是我主动来的。”
周则景几乎是没忍住笑出了声，她看着面前的人，眼神却愈发的冷了，“你倒是和他关系还是那么亲密，说起来，半个月前，裴凌燕来找你之前，是不是见过你。”
周则景说的是那次，云娇躲在柜子里那次。在一个晌午，裴凌燕突然出现在她的床边。
“是。”
周则景嗤笑一声，“你知道我怎么知道的吗？”
“……”
那次她一醒来，裴凌燕就开始对她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最开始，他对周则景表现的大度极了，面对周则景对他的躲避，又是揶揄她又是满不在乎的。周则景起初只道是裴凌燕成长了，人也变得大度了。
只是后来裴凌燕自己演着演着演不下去。
“当时，燕儿说了一句话，说什么‘亏我还去请教了那个人的说话方式。’，那个时候我就发现了，燕儿之前的表现，跟你——不对，是跟你最爱伪装的那个面具，太像了，所以在他见我之前，你见过他。”
裴琼枝还是沉默。
不知道为什么，裴琼枝似乎比之之前，要沉默了不少。
他轻轻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也许根本没有听进去。
原本刚开始见到他时，周则景当时想要转身就走，只是没想到却被裴琼枝一把拉住。
周则景回头望他，不知道为什么，周则景觉得，他看她的那个眼神，周则景说不清里面夹杂着什么，那双原本清澈平静如水的眸子，现在涌仿佛覆上了一层复杂的，难以言说的雾气。
裴琼枝似乎跟之前有些不一样了。
见裴琼枝迟迟不说话，周则景就直接开口，她的声音透着寒意，“我刚才说错了，不是在见我之前你去见了燕儿，准确来说说，你们经常见面。”
周则景从那夜之后就再没有见过裴琼枝，也刻意不去打听他的事情，不去他太医院，规避一切可能与他相见的可能。她这半年，再没有怎么听过裴琼枝的事。
曾经一起在太医院的三个人中，虽然她与他断了联系，但是裴凌燕不会。
周则景露出一个颇为讽刺的笑意，“燕儿刚登基不久，他需要一个能让他信任的人，毕竟，在他看来，在这个世上，他唯一的至亲也只有你了。亲近你，太正常不过了。不过他没有想到罢了，他这个他珍视的亲人，早在不知道多久之前，已经被另外一个人鸠占鹊巢了。”
她的声音不是很大，但是在这个屋子内，显得很是突出。
周则景歪着脑袋，“所以，你来找我，到底是为什么，我以为我们这辈子都不应该再见面了。怎么？是又想到什么需要我帮你的程序测试的方法吗？又想到什么法子让我来当人工小白鼠？”
话音一落，周则景脸上几乎难掩那种冷意，面容上仿佛凝结了一层的霜，一瞬间仿佛是置身于冰天雪地。
几乎是瞬间，裴琼枝踩着周则景的话尾说道：“没有。”
他的声音难掩急切。
周则景愣了一下，她很少看见裴琼枝这样的神情，他印象里的裴琼枝始终是淡然的，但是现在，他颇为急切都上前了几步。
周则景下意识地后退。
看到周则景的后退，裴琼枝陡然顿住了脚步，“没有，我没有想……”
周则景始终蹙着眉，没有说话。
因为二人离得近一些从，周则景看清了裴琼枝。
他们并没有多久不见，只是那些时间里，周则景刻意地不去想裴琼枝，她以为他已经渐渐遗忘在她的记忆里，只不过再次见到的时候，周则景下意识地讲面前这个人与记忆中的人进行对比，那个时候，周则景才意识到，那个人在自己的记忆中，从未暗淡。
那个人的一颦一笑，她都没有忘记。
裴琼枝与记忆中他并没有太多的变化，只是那双眸子似乎比周则景初见时，要暗淡了许多。
他垂着眸，似乎有些懊恼，又似乎有些悲伤。但是这些神情，周则景从从未在他的脸上见过。
他的身上笼上了一层霜意，沙哑着声音道：“你方才说，我是鸠占鹊巢的人，但你怎么能分得清，燕儿想要依靠的人是我，还是他的‘叔叔’。”
周则景眉尖一挑，“什么意思？”
裴琼枝的眸子晦暗不明，“我到这个地方已经有十几年了，从这个身体不到八岁去便穿到这里面，你怎么能分辨出，裴凌燕依赖的那个人，是我，还是他这个‘叔叔’的身份。
我看着裴容玉和沈明乔成亲，看着燕儿的出生，看着他们是如何为燕儿选名字，看着燕儿是如何学会了走路，是如何缠着我带他出宫玩，是如何渐渐从没有我腿高的小孩你现在看到的天子，他所有跟他叔叔的回忆都是我，他需要的是我，还是那个所谓他的至亲？”
裴琼枝垂着头，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落寞，道：“别说他了，连我自己也分不清。”
他低头，此时，四周一片黑暗，只有窗杦前零星的几点亮光投到这闭塞的房间，有几缕亮倾泄到裴琼枝的身上，照到他一半的面容，他一半的面容在光中，一半隐匿于黑暗。
他说话的时候一字一顿，仿佛他说得每一个字对他而言都是无比的郑重。
“嚯，多么好笑的事。”
周则景冷冷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
周则景歪着头，凛冽的眸子直直看向面前的人，“你到底是想说一个科学家突然说觉得实验小白鼠他养出感情了，所以决定不做实验了还是说一个电影的导演导戏导疯了突然觉得自己的电影是现实中真实存在了？”
周则景向前走了一步，“你来这里做你的研究，我们，不过是你的小白鼠，哦不对，我们甚至都不算数你的小白鼠，小白鼠最起码还是你的实验对象呢，我们，最多算是控制变量里的那些‘变量’。”
周则景微微眯了下眼睛，“你方才说什么，说你对我们这些‘变量’动了感情，你在这个世界动了感情，你融进了这个身份，怎么，是突然觉得我们太可怜了？呵，你自己演来演去，自己不难受吗？你这种人，生来就不知道什么是情感，哪有动情哪有入戏一说，演得令人作呕，你觉得我信吗？”
周则景的声音很冷，眸间也满是讥讽。
裴琼枝似乎被那眼神刺了一下，他的手指缩了一下，随即，他轻声道：“对不起。”
周则景眉头一蹙。
“我知道我伤害了你，让你没有办法相信我，但是阿景……”
周则景往后退了一步，“别这么叫我。”
“好。”裴琼枝改口改得很快，“周女士，周女士总可以了吧。”
裴琼枝的声音很轻，“你方才说，你以为我们此生都不复再见面。我最开始也是这样以为的，你戳穿了我的项目，且拒绝了与我合作的想法，那个时候我确实以为，你对我再无价值，按照我的行事逻辑，我们这辈子都不会再联系。”
裴琼枝垂眸，他的睫毛在脸上打下一层阴影，他似乎对接下来说得话有些犹豫，“我没有想到，在离开你后，我以为我回归了哇十几年的原本的生活。我尝试让自己回归我要干的事，我尝试过我之前计划的事，可是我发现，我再也不能向以往那样集中精力的做事，工作的时候你会不时出现在我面前，无法离开。而我闲暇的时候甚至我满脑子都是你，我想了很多办法，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知道很久很久，我才明白，我离不开你了。”
这章终于憋出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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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坦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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