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寒冷的隆冬已过,春日落雨后,枝头渐绿,湖面破冰,惊蛰而万物动,一切井然有序。
而不知不觉,春日也渐渐过去。
此次此刻,太医院内,日头正大,一个不算是很小的房间内,青儿正慢慢为面前的人梳头,青儿的表情带着淡淡的喜悦,他觉得很欣慰,这几个月来,他一步步看着,赵海从无法被抑制的狂躁到他渐渐恢复平静,到现在已经渐渐恢复了意识吗,而现在,他已经能简单地与青儿进行沟通了。
想到这里,青儿有些开心,他更轻柔地打理着赵海的头发,赵海也静静地坐在。
这时,屋内紧闭的门突然打开,一阵风袭来惹的屋檐上的风铃一动。
青儿循声望去,门头处,一位少女依着门,对他们淡淡地笑。
青儿喜悦道:“大人,您来了。赵海哥今天的状态比昨天更好了。”
周则景颔首,她一边把随身携带的医药箱放在一旁,眉眼轻弯道:“嗯,我这半旬皇后娘娘又犯了风寒,我一直在昭华宫不曾抽身,一直没来得及看你们。抱歉啊。”
“您这是说得哪里话,真是因为您这三月余的关照,多亏了您开得药,这三个月赵海哥的疯病这才一点点变好,您的大恩青儿无以为报,怎么还让您对我说谢谢。”
说着,青儿眼角含泪,正欲对周则景作揖。
他的手被周则景稳稳接住,将她慢慢扶起。
“这是哪里话,与你说了多次,这是我本应所做之事,不必言谢。倒是你,殿下让你留在太医院照顾赵海,太医院的人可曾对你为难?”
青儿缓缓摇了摇头,眸子中闪过点点泪光,“有靖王殿下在,小人如今是殿下的人,他们不会为难我、何况我蒙殿下垂怜,知道小人放心不下赵海哥,允许我贴身照顾。遇到如此体恤下人的主子,是小人的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周则景笑着点了点头,将青儿来安排照顾赵海,确实是裴琼枝做的很好的安排。
周则景为赵海治病这三个月内,青儿不旦是步步紧跟,生怕赵海有什么危险。青儿到底是做医童出身,对于周则景的“医嘱”也记得分毫不差,有什么忌口,吃什么好,他都做的用心,梳发净面,也都细细为赵海做好。
她曾经听青儿说,因为赵海对他有恩,如兄如父般照顾他,青儿天生是孤儿,愿意,“如兄如父”般伺候赵海。
周则景看着青儿如今脸上的笑容,也是欣慰的笑了。
她接着走到赵海的面前。
赵海见面前来人,有些迷茫地瞧着她。
周则景俯下身,对着赵海轻声说道,“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要回答我,好吗?”
赵海眨了眨眼,没有反应。
青儿有些紧张,从一月之前,周则景每次连都会问赵海一些问题,用于测试赵海的恢复,但是每一次,赵海都不会做任何反应,他的表情跟前几次没什么不同。
好在,周则景耐心地等着。
许久,赵海点了点头。
一瞬间,房内的两个人都松了口气。
“你叫什么名字?”
“……赵……海。”
“今年年方如何?”
“二十……又……又……”
他重复起来,“六……六……”
周则景点了点头,“哪年生人?”
“……太初……四十七年……”
周则景指着自己,“还记得我是谁吗?”
赵海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没有任何反应。
周则景指着青儿道:“还记得他吗?”
青儿赶忙凑过来,对着赵海挤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赵海眼睛都不眨一下。
青儿有些着急,他回望周则景,“大人……这……是为什么,他昨天还是认识我的啊。”
周则景叹了口气,:“他对咱们的反应都不够大,我们这些人在他现在的世界里并不熟悉。”
青儿失望的“啊”了一声,对上赵海沉默的视线,有些难过。
“对我们的反应不过大,那就找一个对他影响很大的名字再试试!”青儿脱口而出。
说完这句话,青儿也愣住了。
影响赵海最大的人,那不是……
周则景沉默了一瞬,她看了下小屋的四周,此时房间内狭小,并无其他人。
犹豫片刻,周则景凑了过去,低声道:“赵海,你记得林——婉——晴吗?”
林婉晴,是林美人的闺名。
她话音一落,赵海就有了动静。
他原本浑浊的眼睛陡然亮起,像是失神的人突然找了的目标,溺水的人突然抓住了浮木,“啊——啊、轻……亲……亲……冰……要……”
他的反应很大,宛如一个陷入混沌的人,挣扎着要醒来。
周则景凑近耳朵听了一会,也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她蹙了下眉,“他在说什么?”
青儿也凑过去去听,听了半晌,表情也是迷茫,“好像是什么阿晴……什么亲亲?”
“亲亲!她想找林美人要亲!”青儿晕晕乎乎答道。
周则景:……
青儿转过头,对上一脸“你在说什么鬼话”的周则景。
青儿的脸一红。
看到没有人回应,赵海有些急了,他又反复重复起那几个字,阿亲……冰……要……要……”
周则景又自己凑过去认真听了听,赵海几遍反复重复,“是阿晴的冰要什么什么的……”
青儿一拍腿,“是林美人的病!药!”
“林美人的身体不好,常犯绞痛……所以赵海哥一直有在她治病,负责给他送药,我后来整理赵海哥那一晚留下的东西的时候发现的,在被那位叫去之前,哥还在为林美人配药……”
说完这话,两人都沉默了。
三个月前,阿音那件事平息后,周则景开始着手准备为赵海医治,而林美人的事情没有被陛下知晓,她没有什么大。
只是她心系赵海,恨不得过来亲身照顾,奈何身为天子妃嫔,她的身份更是不能主动出入太医院,总是有心,只能派几个心腹之人问候两句,赵海神志不清,总是忘了一切,仍在记着担心着他的心上人身子不好,喃喃记挂着。
两个有情人,只能空对着哀叹,相思不能相见。
一个成了疯子,一个作了痴人。
周则景默然片刻。
还是青儿回过神来,强忍着笑道:“天色不早了,大人是不是还有别的事?”
周则景堪堪回过神来,她看着仍在喃喃自语的赵海,深吸一口气,“他的情况明显比上次在好转,我的药方你还是按照上次的药量给他去配,按时服用;这几日娘娘病者,我抽不开身子,下次来看你们估摸是半旬后,你好生照顾他,相信我,她总有一天会好的。”
青儿盯着周则景的脸,坚定地点了点头。
*
周则景离开时,正是夕阳西下,她缓缓的走在宫道上。
这条路她已经很熟悉了,她慢慢着走着,在一座颇为宽大的宫殿前停下,宫殿前,已经有不少小厮在殿外候着,他们立在一旁,轻声交谈,见到周则景来了,也齐齐向她行礼,动作颇为娴熟,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在这个地方与周则景碰上。
周则景一一给他们回礼,随意找了个石狮子旁候着。
她眼睁睁看着,等了许久许久,等到日薄西山,等到身旁的小厮一个个完成了任务,一个个离开,不知不觉,她竟然只有自己一个人在这里站着了。
周则景蹙了下眉,她不能进到那宫殿内,心中纳闷道:“他是走了吗?”
前几日好说歹说,求着她来见他,却现在放了她鸽子。
周则景郁闷,难不成这混小子忘了这回事,自己先回去了。
她下意识向四周望去,周围空荡一片,那座宫殿早已关了门。
忽然,她听到背后有窸窸窣窣地响动。
如有所感,周则景猛地回头,一个白色身影猛地一闪而过,转而消失不见。
周则景定睛一瞧,不远处的一颗古树后,似乎藏着什么,微风而过,一截白色的衣袖露了出来,那衣袖的主人却浑然不觉。
周则景莞尔。
下一刻,周则景转过身去,她怔怔盯着那先帝所书“上书房”的匾额愣了半晌。
她幽幽叹气,“殿下怎么还不出来啊……”
“他不会忘了和我有约了吧。”她的声音带着幽怨又藏着一丝害怕。
裴凌燕躲在古树后面,后背紧紧贴着墙壁,听着不远处,周则景为他着急的声音,有些幸灾乐祸的笑着。
他差点以为自己被发现了。
“殿下不会自己回去了吧……”
他听见周则景这么说。
宛如自己以前故作桀骜只为博得母亲的关注一样,他喜欢这样,喜欢看周则景为他着急,为他生气。他享受着这感受,这种被她在乎的感受。
只是渐渐地,她听见周则景的声音从气愤恼怒消失了。
他仔细听过去,发现风中暗含着一丝抽泣的声音。
玩脱了!
裴凌燕慌了起来,她有些焦急了起来,赶忙转过身,正欲向那个风中的小声哭泣的身影道歉。
他刚一回头,一张狰狞的面孔。
那面具青面獠牙,目光炯炯,极其凶神恶煞,头顶长角,直直撞向裴凌燕。
“啊!”
宛若噩梦再现,裴凌燕吓得一颤蹲在地上。
下一秒,他仰头往着那凶恶的脸。
那令人惊恐的面具一歪头,露出的是周则景笑眯眯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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