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凌燕看见那张可怖的脸时,三魂七魄吓没了一半。
但是看见那面具下,周则景满含笑意的眸子,意识到自己被骗了。
周则景眉眼一弯,故作惊讶的道:“殿下?你怎么在这里,不是回宫去了吗?”
裴凌燕看着周则景喜笑颜开的脸。他默默爬了起来,“……孤之前说话让你等着孤,孤不会誓言。”
周则景笑嘻嘻的问:“那您在这里躲着干什么?”
周则景目光灼灼,裴凌燕看着她的表情,气得心痒。这人明明知道自己是故意装作来吓她。她不但反过来吓自己,还在这里明知故问。
裴凌燕“哼”了一声,看着她手中晃着的那颇为惊悚的面具,“啧,你这面具哪来了?吓了孤一大跳。”
周则景知道他在转移话题,只是笑了笑,随即将面具举在她与裴凌燕之间,透过面具,裴凌燕看见周则景带着一丝狡黠的眼眸。
“这个啊,是衡给我的。是在整理圣女宫中东西的时候我发现的;好像是他们寨子里的东西,圣女跳乞神舞的时候戴的,衡瞧我对他们寨子这些风俗感兴趣,便借给我研究两天了。”
裴凌燕视线聚焦到那面具,那面具色彩极其诡异,獠牙长角,目光凶恶,令人害怕。周则景却毫无在乎,而且还甚至非常喜爱地在手里欣赏着。
裴凌燕一撇嘴,有些酸溜溜地道:“衡?是那个王美人那个叛主的管事?她随便越狱地牢,他居然还没被斩首?而且,你怎么会还和他有来往?”
“殿下不知道,原本殿下将那阿音越狱的事一并押下后,衡这个人是殿下原本打算让他返回苗疆,远离禁宫。但是衡却又独自找上了靖王殿下,两人密谈了些什么,然后殿下便同意让衡留下了。”
裴凌燕眨了眨眼,“那现在……”
周则景晃了晃她手上的面具,“如你所见,衡现在留在殿下身边干事,当了个暗卫。”
裴凌燕的的眼眸中还闪过些许怀疑,显然是对衡不大放心,
周则景叹了口气,解释道:“我知道你心中所想,阿音的武功你也见过了,在宫中都来去自如,衡的武功只会在他之上,这样的高手,有能蛰伏隐忍多年,一击必发的心计,有样能力的,我相信天底下不会有什么事是他做不到的。但是我们不知道殿下与他做了什么交易,让他甘愿留在这里、让殿下甘愿用他……”
“但是现在,只能相信殿下了,我们要相信殿下的判断。”周则景轻轻开口。
裴凌燕缓缓看向周则景,连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说起他时,周则景的嘴角最不自觉地扬起一丝笑意,她的眼眸里都是对裴琼枝的信任。
叔叔不会辜负你的信任的……裴凌燕愣愣地想。
*
送裴凌燕到昭华宫后,已经是夜幕降临。
周则景完成了她的任务,送裴凌燕散学回昭华宫。
裴凌燕年岁尚幼,不曾成家、不曾娶亲,他现在还是住在皇后的宫中,这是周天子给他的特许,是向整个天下昭示这位储君在天子心中的地位。
她缓缓与裴凌燕道别。她看着站在寒风中的少年,眼睛晶亮的盯着她看,黑暗中,见到四下无人,周则景心念一动,
她伸出手刮了下裴凌燕的鼻尖,笑着道:“下次再被我抓住故意捉弄我,我就不会再陪你出来了。”
周则景笑着拍了一下裴凌燕,“去吧,去陪娘娘用膳,她等殿下许久了。”
裴凌燕直愣愣地转了身,向着昭华宫殿内走去,一步一步很是平稳,如果忽略了他此时有些顺拐地步伐的话……
好在周则景没有发现。
她注视着裴凌燕进了屋子,自己才往那偏房走去。
夏日之时,蚊虫叮咬繁琐,周则景宿的房内宫人又多,众人挤在一处,谁也睡不好觉。
周则景一掀门时,炕上已有几个人,今晚就不值夜的姑娘们都早早回到这里。
其中,最靠边的位置,云娇正在炕上,细细摘着什么。
看到周则景回来了,她抬起头,眼神中露出几分惊喜,“阿景,你回来的。”
云娇人如其名,如行云般洒脱,又灵巧可爱。她年岁最小,性情最好。
起先,周则景和昭华宫的宫人相处并不算友好。周则景每日在太医院,回到昭华宫很晚,平时鲜少与其他宫人有交集,而且她是个社恐,人一多就不是很愿意说话,其他姑娘们只道她性子孤僻,白日里不曾在一起,晚上不交流,遂众人不敢于她言语,这期间,周则景也过得很是痛苦,她有心想找个话题给众人聊上,自己抓破了脑袋,最后不是自己放弃就是觉得机会不合适错过。之后,这段尴尬的宿舍关系迎来破冰,还是那两个人主动向周则景说话的:一个是皓月、另一个便是云娇。
云娇拉过周则景的手,“阿景,你吩咐我做的事,我都做好了。”
周则景走过去一瞧,只见云娇的篮子里,放着晒干的干叶,被云娇仔细地搓成了一条,缠绕着一圈一圈。
云娇笑嘻嘻地道:“你送太医院那边带回了那些荆叶、菖蒲、艾草那些,我趁着日头将她晒干了,并听你的说得,将它们凝成细长绳状,刚刚我们试了一下,果真蚊虫少了许多!阿景,你真是我的福星啊!”
云娇紧紧搂着周则景不撒手,用自己的脸蹭着周则景的手臂,周则景挣脱不开,只能颇为无奈的看着她。其他人也都看惯了云娇这样,笑着看着她撒娇。
周则景笑着摇了摇头,“我不是什么福星,我还是要感谢你们不嫌弃我。我空任着昭华宫的女官,却不曾干昭华宫的活计,平日做事都是姊妹们替我分担,则景心下感激,却无以为报,只能做些小事报答诸位,这所为驱虫的法子,并不是我所提供的,医书上都有记载,只是材料后宫不常见到,我资质平平,蒙娘娘大恩得以任职太医院,恰好领了整理草药一职,偶然看到宫中闲置的些艾草这才想起,只是举手之劳,聊报答诸位的姊妹的照顾。”
云娇有些感动,“阿景,你真好!”
“阿景,但是我们怎么会嫌弃你,我们高兴还来不及,我们都知道,你是因为但是救了娘娘,才被点到昭华宫来的。我们娘娘素来身子弱,每逢时节变化,必然患病,太医终究是男子,每日只能一定时间给娘娘看病,但是你来了就不一样了,你的医术很好,我们服侍娘娘许久,自然知晓。娘娘每次发病,都整宿难熬。娘娘这次发病,服了阿景你的药,竟是比之以前发病时,好受了许多,而且阿景你可以贴身照顾娘娘,不用如那些太医院的大人一般,看诊都需要将帷幕合上。”
云娇说得真诚,她天真可爱,在她眼里,周则景为皇后治病,就是好人,而她喜欢好人。
周则景也淡淡地笑着,从她来到这个世界,浑浑噩噩地不知所措了一段时间,与那系统折磨,恍恍惚惚了一段时间,但是从她当上女医官那一刻起,当她知道她是这个王朝第一位女医官的时候,她便暗暗想着,想利用自己性别上的特殊,她想解这后宫中女子之病痛,她想利用自己时代上的特殊,去为这个时代创造出为这个天下除病痛的珍宝。
所以她保留自己宫人的身份,让自己能自由出入后宫,她著医书,想要将她那个时代珍贵文明存留,只要留在痕迹,就有被世人看见,以至改变世界的可能。
“我今日忘了问,娘娘可曾好些?”
云娇爽快道:“娘娘今日是好多了,进食也比之前几日,多了不少。身子也不像前日那般消瘦,只不过就是因为今日之事烦心,又不忍不住——”
她身旁的巧月陡然拍了她一下,云娇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她的眸子暗淡了下去。
“今日发生了什么?”周则景有些疑惑。
云娇似乎有些惊讶,周则景不知道这件事。
她原本灵活闪过的眸子垂下,露出一点点委屈,“娘娘生病这几个月,陛下都不曾来看过几次娘娘,往常娘娘生病,陛下都日日守在娘娘身边的。”
周则景点了下头,“然后呢?”
这个事她是知道的,但是是这几个月一直如此,她感受到沈氏低沉的情绪,虽然试图让她转变,却也无能为力。最后周则景只能让裴凌燕多陪陪她。今天又发生了什么事?
巧月和云娇似乎有些犹豫,她们在思考,怎么告诉周则景。
周则景眉头一蹙,难不成还跟她有关?
下一刻,云娇像是忍不住似的,她委屈般地冲着周则景道:“今日娘娘得到消息……说是……说是淑妃娘娘有孕了!”
谁?
淑妃?
周则景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但是看到云娇他,颇为尴尬的眼神的时候,啊,是她那位在昭华宫之前伺候的那位前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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