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则景和皓月在屋内，一时间一阵无话。
说到底，周天子只是作秀罢了，他从一开始，对淑妃的各种偏宠，只是为了掩人耳目，来保护他最为珍视的人，让淑妃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中，周天子对淑妃的偏爱增加一分，沈氏的危险便少一分，而淑妃与她的孩子在真正出事的时候，牵扯到周天子身上的怀疑就少一分。
但是这不禁让周则景有些疑惑，上述这些不过是宫廷秘闻，不可听不可说，周则景是依着当时在周天子身边的近臣的言语提示下才慢慢明白的，她没有想到，皓月竟然知晓得如此详细。
皓月叹了口气，“你一定是想问我怎么知道这些的吧？”
她垂眸，看不出神情，脸色很是难看，轻轻吐出几个字，“是娘娘。”
“陛下原本是想瞒住娘娘的，但是……”皓月笑了笑，“怎么可能，纸是包不住火的，你已经牵扯此中，那么娘娘根本不可能会坐视不管。”
皓月随即又陷入的回忆当中。
“娘娘是在那日的清晨被轿子抬回昭华宫的，你也是知道的，娘娘平时身子差，时常半夜惊醒，一年之中，总归能睡满足的不过一个月罢了。平时有个风吹草动的，连窗外的雀儿叫一声，娘娘都会惊醒。但是在这金銮殿的轿子颠了一路，却竟也不得醒……可是昨夜发生了那样的事，我们的主子却不在，那天只等是娘娘来主持大局的。
当时金銮殿旁跟着轿子来的李公公，张罗着让我们将娘娘的轿子抬到殿内，之后又拉着我们一众宫人，说了一阵子刀锋话，张公公只道娘娘是昨夜累着了，让我们好生伺候着，让我们长些眼力见，陛下说了娘娘的身子不好，那些会引娘娘犯病的有些烦心事莫要说于她听，不然就唯我们是问……陛下金口玉言，我们也只能装聋作哑，原本我们不说，后宫中也无甚多少人知晓这件事，娘娘这便算是瞒过去，只不过……娘娘时刻挂念着你。”
皓月顿了一下，她看向周则景。
周则景也没有想到，微微诧异，“因为我。”
皓月盯着周则景的眼神，肯定道：“不错，因为你。”
皓月继续解释道，“娘娘当时睡了很久，我们胆战心惊地伺候着，等到那夜黄昏，娘娘才醒……最开始，我们只能当无事发生，为娘娘更衣，传膳……娘娘醒来的时候，似乎就很沉默，明显是有心事的样子，决口不提和陛下的事情，我们也不敢问，但是看着娘娘的反应，可能真得不知道昨夜的事，我们按部就班的伺候娘娘，那夜晚膳后为娘娘端药的时候，娘娘突然问了一句，你在哪？”
皓月摇了摇头，随即又苦笑一声，“我们哪敢说话，陛下下旨在前，但是欺瞒娘娘，我们又做不到，在一旁伺候的兰芝吓得一时间没有说出话来，我当时怕事情败露，当时站出来说你在靖王殿下那里。”皓月笑了笑，“这不算是欺瞒，我原本以为，这样能在娘娘面前混过去。
只是我没有想到，娘娘太敏锐了。那晚，她已经察觉了我们的端倪，但是并没有声张，第二天……她特意趁着各妃请安问了靖王的事……才知道，靖王当天在金銮殿带走了一个人，娘娘何其聪慧，她立即便知道，那人是你……当时已经是你被带走后的第二天，那个时候，小殿下夭折的消息传来了。”
“所以……娘娘四处都打探不到我的消息，只知道我在金銮殿被靖王殿下带走的事情，但是在得知了小殿下因为怪病夭折的事情后，她将这件事和我串联了起来，对吗？”周则景问道。
“嗯……”皓月点了点头。
这不大可能，周则景蹙眉，自己和淑妃，在众人眼里应该是毫无关系才对的，沈氏为什么能将自己和淑妃的子嗣的死联系到一起？那夜淑妃来找昭华宫恳求自己的帮忙和她愿意舍身救那孩子都完全是临时起意，周则景不愿意看到生命的流逝，尤其是在同淑妃相处了一年。
等一下。
周则景突然顿住。
自己和淑妃虽然表面看起来毫无关系，或许在皓月眼里，自己只是“圣母心”突然发作加之难以抛去曾经的主仆情谊才会去舍身救淑妃，其实不然，是因为和淑妃相处那一年中，周则景这一年的情感已经不能让她对淑妃的遭遇坐视不管，若是沈氏知道这件事，那么在听到淑妃子嗣夭折的消息……自然而然与自己联系到一起，那便没有什么了。
周则景一阵微愣，帮助淑妃偷偷安胎保她生产这件事，她谁也没有告诉，自以为瞒着所有人，却原来……沈氏一直知道吗？
她知道自己在暗中帮着淑妃，与与周天子对抗的事情，来帮助她的“敌人”，整整一年，周则景自以为自己隐瞒得天衣无缝，其实沈氏都是知道的，甚至……她可能还暗中帮助了周则景。
不止如此，不止如此……
周则景不住的摇着头，沈氏绝对在那晚经历了什么，让她冥冥之中发现了淑妃的事情，但是周则景现在无从得知。
“之后，之后呢？”不可避免地，她的语气重沾染了一丝的急切。
皓月摇了摇头，“之后……娘娘直接去找了陛下，”皓月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很痛苦的回忆，“娘娘在得道小殿下夭折的消息后，直接去找了陛下，到晚间用膳时分，娘娘也仍没回来，她和陛下都在殿内，陛下下令谁也不让进去，跟着娘娘的珠儿和云娇候着外面，都不让进殿内，没人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皓月长叹了一口气，“娘娘是中夜回来的，我们吓得要死，娘娘的身上很冷，从轿子里下来的时候，人还发着热，人却还强撑着……我当时扶着娘娘下轿，忽然，我突然感觉手臂似乎湿了一块，后知后觉地……我才反应过来，是娘娘哭了。”
皓月的声音有些哽咽，似乎是提到极为痛苦的事情一样，但是周则景明白。
沈氏虽然疾病缠身，常在床榻，但是性子确是坚韧无比。周则景常听在昭华宫服侍很久的宫人言，她们从未见过沈氏哭过，从来没有过。
沈氏性子看似柔弱，但实则不然，后宫中风风雨雨许多年，燕儿刚足月差点因病夭折，幼弟的去世……她不曾流过眼泪，周则景一时哑然，那夜，周天子和沈氏发生了什么，让沈氏和周天子呆在殿内半日不曾出来，让沈氏忍不住落了泪。
皓月顿了一下，缓缓说道;：“那夜，娘娘没有让我们伺候，她一个人躲在营帐内哭了一整晚。”
周则景没有说话。
皓月的眸子却紧紧注视着周则景，“也正是那夜，娘娘刚回宫不多时，整个后宫就传来了陛下要召见你的消息。”
“……”
周则景咬着下唇，眼神中透露着一丝冷意。
“……陛下要召见我的旨意，是召向整个皇宫了吗？”
皓月点了点头，“可以如此说，按理说，陛下每夜召见谁，后宫是俱会知晓的，陛下之前不是没有召见过宫人，不过那个时候，都不会有人追问是哪位具体的宫人，但是你的身份，太特殊了，你是昭华宫的人，又是女医官，又和靖王殿下的关系……所以在陛下要召见你的时候，整个后宫都知道是你了。”
周则景摇了摇头，“不对，不是因为我足够有名，让你们知道是我，是他是有意的，他是想让整个后宫俱知晓，整个后宫才会知晓，不，准确来说
应该是是，陛下想让皇后知晓。”
周则景回想起那个晚上，那个她刻意回避地，那个无比混乱的夜晚。周天子当时的状态，他那股不加掩饰的疲态和病容，还有难怪对周则景说的相关沈氏和他的话那么在意，原来在见周则景之前，沈氏已经和周天子纠缠了半日之久了。
周则景猜不出那半日他们在殿内说了什么，但是可以想象，在得知周天子疑似为了“她”坑害了淑妃和小殿下的时候，沈氏应当是一个怀着一个怎样的心情去寻得周天子，他们一定会发生了一个激烈的争吵，沈氏对试图向周天子问清楚究竟是怎样一回事，而周天子一定会承认，在得知真相后的沈氏，很大概率在绝望和内疚的冲击下，将对自己埋藏在内心的真实想法说了出来……
沈氏根本不爱这位天子，周则景来昭华宫第一天便看了出来，并非周则景有多么聪慧，只是只要真正在乎沈氏，就会发现，跟周天子相处的每一刻，她根本没有过快活的时候。周则景能看出，这遍地是人精的皇宫也能看出。
只不过大家都心照不宣，陪着这天子演这出伉俪情深的折子戏，宛若一场大型的楚门秀，不过这楚门不是被诳在戏中，只是他不愿意出来而已。他自顾自地演着这场戏，情到浓时连自己都感动得流泪。难怪周则景在戳破他的时候，他会如此愤怒。
说到底，他只是一个自我主义的懦夫，根本只爱自己罢了。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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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复盘（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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