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大门经年未修，平日路过大家都不会瞧一眼的县衙大门，此刻却让人觉得异常压抑。
门前柱子上红色的漆皮褪色开裂，潮灰的砖墙在眼前堆叠，墙缝儿里丝丝缕缕蜿蜒着深色的泥泞，连接着高大整齐的砖石，砖石之间相互融合一丝风也透不过去。
大堂之上，修则堂上正坐，一副居高临下之态，修则一改往日弱不禁风的书生模样，反而是一身阴森之气：“堂下何人，因何事前来？”
修慕向前直直下拜，只是她叩头之际，余光看见罗越也跟她做了一样的动作。
下跪这种事以前在宅子里，但凡涉及到她，下跪是必要的环节。
低头，弯腰，屈膝，俯身，叩头，起身，这一套动作，她做驾轻就熟，没有一点迟疑和磕绊。
以前她都是一个人，如今有人陪在身侧，第一感受竟然是不大习惯，有种被人侵入自己私人空间的不适应。
修慕察觉到自己莫名的排斥，其实她应该感到高兴不是吗？
修慕跪好，迎上修则的目光，用指甲掐着手指，微微吸了一口气大声说道：“民女修慕，于昨日回门，遭到姐夫齐真纠缠，我欲不从，极力拒绝，但他贼心不死。
今早他竟然趁我一人之际，将我绑架囚禁于齐府，言辞羞辱，动手意图不轨，姐姐修雅发现他这一恶行，二人相争，齐真恼羞成怒竟出手毒打姐姐；
片刻后，有小厮说前厅有事，姐姐趁齐真外出议事，打算将我释放，但恰好遇到齐真回来，齐真憎恨姐姐的不顺从，随身抽出匕首想要将我二人杀害，我们姐妹不得已才动手反击。
姐姐因姐夫之死，现在精神恍惚，我在夫君罗越的支持下，先来一步向大人禀报此事，齐真的身亡，是我们姐妹二人做的。
可是事出紧急，我们也是为了自救，才在慌乱之中无意犯下大错，还请大人详查。”
罗越跪的笔直，未作一言。
修则听了这话，眼眶微微放大，随即恢复如初：“既是如此。李捕头，你去通知仵作，带两队人，押好犯人，与我一同去齐府，勘验现场，并准备好随时逮捕另一位犯人修雅。”
修慕还以为自家老头子会因为齐真的死大发雷霆，毕竟他一直主张修雅出嫁，攀上齐家这可大树。
目前看来，他表现如常，丝毫看不出来往日瞻前顾后的样子。
李捕头派了四个人看着二人，又对罗越主动哈腰打招呼，这下解了修慕的疑惑，对了，自己还没有习惯罗越的存在，没有习惯自己的身边有了罗越这个靠山，也许修则奇怪的反应是因为罗越。
马车上，修慕陷入沉思。
其实她没有想过自首，一开始她是想跑的。本来也是想攒够钱，离开这里，寻一处安静平淡的地方，自由自在的过日子，在过去的岁月里，她认定生命之外钱是最重要的。
可是出了齐真那件事，在墙角却被罗越救了，从另一个角度来讲，也是被他抓住了。
他慷慨陈词，话里话外都有意保住她，自己也只能按他的说法走，否则惹怒了罗越，自己的危险更大。
到现在这一步，又看到了积极破案的父亲，客气有礼的官员，修慕觉得，钱好，权也好；怪不得那么多人拼的头破血流争权夺利。
罗越看她若有所思：“你放心，我已经派护卫张征去齐府，将你刚才的话告诉修雅，到时候你二人口供一致，齐真罪有应得，你们不会有事。”
修慕看他一脸严肃，仿佛真的把这件事当成按部就班的案件，他从不提起自身家族的优势，只是就事论事？
真不知道是他太正直，还是自己太阴暗？
修慕假装不安道：“可是，齐真他，齐家......，我怕......？”
罗越舒展眉头，认真答道：“众所周知，宰相大人在帝国一人之下，阿猫阿狗借他这一阵风都可翻身；但是这只是一时的，宰相风头无二，能入他眼的又有几个；论起齐真这个人来，宰相怕是根本不记得有这么一个亲戚；
所以，一方面，齐真不过是狐假虎威，加上他本就是水至县的出了名的豪门，对待下人严苛出手暴力，大家在他面前才谨小慎微，所谓宰相一脉这种词大可不必理会；
二来，云州府是华阳王的领地，宰相不会为这个一个不入流的亲戚，跟华阳王作对。云州府地处偏僻，远离帝都，这种偏远之地即便是再华贵的东西也入不了他的眼。
所以你不用担心这些，就此案而言，你是因为自卫导致的错失杀人，错不在你。如果齐家有人故意找茬，我也会为你力争到底。”
修慕点点头，她对于朝堂关系确实知之甚少，看罗越义正言辞，丝毫不避讳谈及家世背景，想到第一次见面他就直言不讳，没有隐瞒，越发觉得他是个坦率的君子。
从齐府去县衙时光那么漫长，而再次回到齐府确实一眨眼的事情，修慕心中莫名豁然开朗，脚步加快，想快点看见修雅。
张征一个闪身出现在罗越不远处，只是摇摇头，看来他的话没有传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一进齐府，边弥漫着凄惨景况，府中下人匆忙跑动，看见县官到访也无人迎接，看来齐真已死的事情已经传开了。
李捕头随手抓住一个小厮，问他府上齐老太爷可在，那小厮看李捕头一脸凶神恶煞，还跟着一堆身着官服之人，心里害怕，连忙下拜磕头。
嘴里断断续续道：“奴才也不知，大少爷死了，老太爷和老夫人在祠堂拷打大夫人，别的我也不知道了。”
修则脸上不悦，李捕头连忙叫小厮带路了，众人走着弯弯绕绕的小径，没多久就隔着院子就听得见里面哭声，骂声，鞭声混杂一片。
一进门就看见，修雅一身破衣躺在地上，双手抱头蜷缩着身子，她强忍着不出声，身上渗出鲜血，与汗水交织狼狈不堪。
那天晚上知道她被打，可是随后她就没在看，和罗越离开了，但是如今亲眼看她被打成这么惨，修慕没有了当时的平淡，只觉得心惊肉跳。又或者二人一起经历了生死，修慕对她产生了不一样的情谊。
修则脸上亦没有了平静，气的胡子发抖，大声呵斥着齐老太爷：“你竟然私下毒打我女儿，本官在此，你还不住手，实在可恶。”
李捕头先一步，抢了齐老头的鞭子，修雅身子依旧发抖，慢慢喘着粗气，修慕见状跑了过去，查看她的伤势。
那老头看见修则，脸上的愤怒倒是压制了几分，他双目通红，怒道：“大人今日来，是以这毒妇父亲的身份而来，还是水至县父母官的身份而来？”
他对着修则，眼神却恶狠狠地瞟着修慕。
修则抽动嘴角冷哼一声：“本官身着官服，自然代表朝廷，以水至县父母官来贵府调查一桩案子。
人命关天，不得丝毫马虎，齐老爷安心，本官必定严查到底，还受害者一个清白。也希望齐老爷，不要以私人恩怨盖过天理王法，扰乱本官办案。”
齐老头心思暗沉道：“想来我齐家也是祖上保佑，有宰相大人德才兼备，我儿的冤屈自然洗的清，有劳修大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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