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说是天亮后再下来,但是石荒再鸡鸣时分就见到了提前跑路的墨春生。对方因为翻窗进他房间被坐在窗下的石荒逮了个正着。
石荒看着差点给他下跪的墨春生定住在原地,半蹲不蹲的姿势卡在他旁边低下头来看他,两个人在黑暗中尴尬地对视着。最后还是墨春生干脆半蹲了下来,什么也没说,只是捞过石荒撑在扶手上的手抓在手心里搓揉着。
“怎么了?”
石荒讷讷分了下唇,随即又抿紧,歪着头看着墨春生的目光有些奇异,眼神失了焦距,但又确确实实在看着眼前的人。
恰好月色明亮,在石荒俯身凑近时墨春生看清了石荒身上的装束,依旧是白日那一身,可现在已过子时……
被握在手心捂着的手缓缓抬起,冰冷刺骨地指尖抚上脸颊,墨春生没有躲,反而迎着冰冷将脸递了上去,放轻了声音再次问道:“怎么了?”
石荒像是没听到一样,在墨春生脸上停留了一会儿,沿着下颌轻拂而下,指尖来到颈侧,入手温热到灼烫,一股暖意从指尖传递到心口,徘徊在心口眉间,不得其入。
感受着指腹传来的强劲有力的脉搏,石荒眼睛微微睁大,好半晌才喃喃出声:
“活的啊……”
墨春生呼吸一滞,瞬间明白了石荒现在的情况,心下有些惊慌,逐渐加快的心跳传递到石荒指尖。石荒竟发现他好似听到了两重声音,一重来自胸腔,一重从指尖强硬地钻进耳朵里,停在脑子里,霸道地拉着石荒的心跳声同他重合。
突然被人揽入怀里,石荒呼吸的力道很轻,鼻翼间只剩下面前这个身影身上寒松的冷香。这香跟用香的人一样霸道,半点躲避的机会都不给他,抱了满怀的瞬间不要脸地裹了他一身,扯不断,烧不干,离不开。
“小荒爷,”墨春生一手揽在肩上,一手轻轻拍着背,小声哄着,“我是真的,有热气儿的,有心跳的,活的,真实的,我就在你面前,我一直都在。”
“撒谎。”
石荒突然回应了他。语气冷硬,带着他自己都没发现的飘渺和脆弱,他说:“你不在,你走了,你没有回来……”
墨春生突然埋首在石荒脖颈,把人猛地抱紧,他早该想到的。咬了咬牙,再多的话都不敢说出口了。干脆将人打横抱起,入手的重量让墨春生指尖有些发颤……太轻了……
似云朵坠入彩虹,轻柔到没有任何力度。
取下发冠,褪了多余的衣物,墨春生把自己也扒得只剩中衣,躺上床把他家快哭了的小孩儿搂进怀里紧紧抱着,临近盛夏,两个人什么也没盖,薄被被压在身下充当软垫。
石荒眼神木讷,四肢冰冷,墨春生只能把人抱紧一点,再紧一点,把对方双手按在胸口最接近心脏的地方。一只手抱着人,另一只手在石荒眼角轻揉两下,顺着脸颊抚下去,顺着下颌线探入后脑勺,轻轻揉了揉。
“小荒爷,石荒,看着我,我是谁?”
怀里的人眼里终于有了聚焦,但是一瞬就散开了,“墨春生。”声音很轻,轻到墨春生看懂了唇语,根本没听见声音。
墨春生侧过头去吻他,一触即分,然后抵着额头看着他,黑暗中他能感受到石荒的呼吸,能根据日复一日的相处足够他在无光的暗夜里勾勒出心上人的每一处轮廓。
石荒没有躲,甚至是没有任何反应。
于是墨春生觉得自己也快哭了。
他用力地吻着,用生涩的技巧夺取怀中人嘴里不多的空气,抓起石荒的一只手按在自己脖颈上,冰冷的掌下是剧烈跳动的脉搏,是他的命门,是他想传达的现实,是他炽热到能烧死他自己的感情。
直到身下的人嘤咛一声,发出点点哭腔,墨春生才放轻了动作,温柔地啄吻对方湿润双唇。
松下手轻抚脸颊,指尖被一滴湿润触上,随即顺着指腹绕了一圈浸入发丝。
墨春生动作一滞,随后双唇狠狠地在石荒唇上按了一下,再次把人按进怀里,被怀里的脑袋按在自己肩头,松了一口气,后知后觉自己双手都在颤抖。
“你吓死我了——”
石荒在自己的世界里被强硬地拽了出来,耳边是熟悉的声音,闻到的是熟悉的味道,眼前是熟悉的人,指尖是陌生的紊乱心跳。
石荒拽着面前的人把自己揉进对方怀里,两个人挨得严丝合缝。轻声沙哑,“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我回来晚了,或者说,我就不该离开。
墨春生活了三十年,头一次悔恨交加到想给自己一巴掌,他当时怎么想的?怎么能丢下他家小孩儿一个人?明知道他照顾不好自己,会出问题的,他怎么舍得。
现在好了,那个心疼到无以复加的人不还是他自己吗。
等察觉到怀里异常的安静后墨春生手上松了松,低下头去,等静下心来后感受到了对方绵长的呼吸,睡着了。
轻柔一吻印到眉心,连交织的呼吸都透着温情脉脉。
“我回来了,睡吧,我在。”
无眠已久的人终于陷入难得的安眠,奔波已久的人同床共枕在身边,注视着爱的人到天幕微曦。黎明带来温和的光,强势地挤满这间农家小院,来到空荡荡的卧房。
看清了石荒眼下的和苍白到羸弱的面色,墨春生再一次意识到他回来晚了。指腹轻轻抹过眼睑下的乌青,额头抵着蹭了蹭,随即扯过薄被盖在人身上,等被窝里暖和起来了墨春生起身套上衣裳,出门时连关门的声音都是小心翼翼的。
床上的人还在睡着,但是松懈下来的眉眼不再是平日里温文尔雅到像尊观音的悲悯,而是冷峻的,棱角分明的。若是睁开眼,剑眉星目是威严的,令人不敢冒犯的——这才是他本来的模样。
在晨曦里再次集合的学子们变得接地气儿,团团坐围在一角,一边吃着他们墨先生从指头缝里抠出来的包子和豆浆,一边看着墨先生殷勤到谄媚地替他们石先生摆好碗筷,连粥都是吹凉了再递过去。
闻着庭院里弥散开来的青菜肉糜粥和鹿肉蒸饺的香气,学子们纷纷低头看向自己手上两铜钱一个,一两银子买一屉的廉价菜包……他们感受到了这个世界的参差,和来自他们先生的,浓浓的恶意。
这包子多少是有点让他们撑得慌。
吃过朝食,小栓子赶着马车来到了小院,身边还跟着个半大丫头,除了对石荒鞠躬喊了声“主子”,便再也不理人了。倒是学子们惊奇地发现,除了给他们休息用的两架马车,后面还多了一家马车,赶车的是那个白玉京的静生道长,他的毛驴被拴在车辙上跟着走着。
静生盘腿坐在车辕上,胳膊里挂着拂尘,手上攥着缰绳和驱车的套马杆,对着他们微微点头,学子们回礼后各自上了马车,跟着他们想一出是一出的两位先生前往下一个未知的地方。
离开村子时,月临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在晨曦里逐渐清醒过来的村庄,村庄后面的山里,有一座装潢精美的山庄,那座山庄昨夜刚刚换了新的主人。
但是经过一夜没睡得到的全身散架一样的“提点”以后,相信一年甲壹班里,不会有人“记得”昨夜发生过什么。他们什么也没做,只是应邀上山庄吃了一顿饭,休息了一晚上,至于山庄的前任主人,他们不认识,不知道,没见过。
月临有执笔的冲动,只是想起那两位令人胆寒的手段,还是作罢。不过不急,快了。
月临放下帘子,同马车里的同砚们一道,开始默读先生布置的《左传》。
路上走了一个月,他们尽可能住在城里,若不行也会找个村庄借宿,总算没有再歇在荒郊野外了。
闲时石先生会给他们讲如今时事,讲过去历史,也讲当地民俗的由来。一时之间,学子们不知道该感概石先生博学多识,还是石家消息网庞大。
有时候经由一些过于落后的村寨,两位先生会带他们去游学,先由石先生上前对敌视他们的百姓用嘴皮子讲道理,讲不通就由墨先生上前用拳头跟他们讲一番道理,然后由学子们上前给他们洗脑……不是……讲学,讲学。教他们识文断字和一些简单的大周律法。
虽然通常情况下,石先生的道理都会演变成墨先生的拳头,但是这一招却是好使,于是潜移默化地,书无雁他们纷纷都觉得自己学到了。
这个道理讲不通就换一个道理嘛!只要结果是好的,过程稍微激烈了一点并不重要,拳头上的道理怎么就不是道理呢?
于是天可怜见的,到进入西南道的最后一天,学子们已经主动开始向周围的人学习,若是遇到不讲道理的,他们学会了不讲武德,一个打不过就一拥而上,一群人都打不过就喊先生。
就连最脆皮的曲幽河也在这段行程里找到了自己的定位——对不讲道理的对方“循循善诱”,引经据典,凯凯而谈连续一个时辰都可以不带歇口气儿的。
虽然通常不到半个时辰对方就会痛哭流涕,悔恨交加,但被他讲过道理的对象往往效果也最显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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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你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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