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七娘活了十八年,走过最远的路不是从端州汉阳府到京城的路,而且面前这位年经轻轻的钦差的套路。
看着被压在门外的那群打劫她们的山匪,薛七娘眼神发飘地看向一旁负手而立的红衣小郎君。
“您到底是……什么官儿啊?”
四品武将他呼之则来,挥之即去,如臂指使;府城县令对他毕恭毕敬,令行禁止;就连一旁赶到的大理寺判官也得对他弯腰,喊声“大人”……
早在驿站起火之前谢寒江就吩咐人去快马加鞭回京城把大理寺的官员带过来,如今驿站的事情已经收尾,又快马加鞭赶到了村子,恰好遇上埋伏在村子里的一众将士,转头就去联系了附近的府衙,带着官兵将准备打劫村子的一群土匪抓了个正着。
“我?”石荒挑了下眉梢,低头看向薛七娘,笑道:
“本官禁卫军右卫将军,正三品!”
谢长史手里拿着绳索捆完一个正准备走向下一个,闻言突然脚底打滑给了面前的人一脚。
悄咪咪把自己往暗处藏的方清平小腿突然挨了一脚,抱着无辜被牵连的腿单腿跳了两步,转头看向谢寒江的眼神要多控诉有多控诉。
谢寒江抹了把脸,对着方清平拱手道:
“抱歉!”
“啪!”的一声,手里握着的绳子直接抽了面前的方清平一巴掌,方少东家刚站起来被迫又捂着脸蹲了下去。
谢寒江看了看方清平,一扭头对上了小泉子看来的复杂的目光,谢寒江再一转头,对上了石荒看来的目光,石荒笑眯眯地对谢寒江道:
“谢长史,不要欺负我的丫鬟,虽然她模样清秀了些,但是毕竟是个姑娘。”
谢寒江艰难地替自己辩解道:
“属下……不是故意的。”
“记得给人家道歉,女孩子细皮嫩肉的,要是伤了你得送药一直到她伤好为止,要是留疤了本官跟你没完。”
谢寒江:“……属下遵命。”
于是半蹲下身查看这位“细皮嫩肉”的“丫鬟”有没有被抽出伤口,一时间,眼神对上的谢寒江和抬起头看来的方清平表情都很有些一言难尽。
鞭子抽的只是一道红印,不到天亮就能消,倒是被踹的那一脚……躲在马车后的谢寒江深情凝重地看着方清平小腿上青紫的一大片,低声道:
“我不小心碰到一下怎么就这么严重了?”
方清平一脸冷漠,闻言扶额苦叹道:
“将军也不看看自己穿得什么鞋!你一个习武之人的一脚,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骨头没断已经是幸运了!”
谢寒江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脚上嵌铁片和刀片的行军鞋……再看看瘦不拉几,一看苍白的方清平……宫门前登闻鼓的三刑行刑时他也在场,知道这个年轻人骨头有多硬,身上伤有多重,料想这么个白斩鸡伤愈起来也是慢的,怕不是还跟石太傅一样,身上纱布都还没拆完……
谢寒江揉了揉发僵的腮帮子,磨了磨后槽牙,从腰带里掏出一只小瓶子递过去,道:
“军用的跌打酒,比一般买到的好使,你要不试试?”
方清平接了过来,倒了一点在手心里按在小腿上揉着,疼得呲牙咧嘴的。少东家出生到现在二十多年,这半年来是把所有苦难都受了一遍,衷心觉得自己是从前享的福太多,导致现在受了报应,最大的报应就是时怀韧那个狗官,然后报应在他身上降临时行刑的刽子手叫石太傅!
姓谢的就是石太傅的狗腿子,都不是好东西。
石太傅的狗腿子此时问道:
“好用不?”
看方清平揉得都没力气了瘫了手,谢寒江伸手替他将袜子系上,裤腿放了下来,方清平坐在一个小圆凳上,旁边放着明亮的灯笼,谢寒江半蹲在他面前,伸手倒是方便。
方清平裙摆一甩把裤子遮住,含糊地“嗯”了一声。
“将军,大理寺的人来了。”
一个甲胄加身的士兵大步流星走过来,朝谢寒江拱手说道。
谢寒江站了起来,回头问道:
“大理寺来的是谁?”
“主簿花盈袖。”
“他一个管文书的来干什么?”
谢寒江不解,小声喃喃道,末了回头看向方清平,问道:
“能走吗?我送你进屋?”
“能!”
一个字方清平说得斩钉截铁,谢寒江点了点头当了真,于是就转身跟着来人走了,去接大理寺的人。
花盈袖是个眉目清秀的年轻人,同谢寒江自幼一同长大,但是在入仕时产生了分歧。谢寒江父亲是个儒生,觉得整天打打杀杀的不好找媳妇儿,于是致力于把打小招猫逗狗的谢寒江送去御史台跟人吵架或者翰林院休养生息;花盈袖是个一腔热血愤报国的纨绔头子,京城四道十二坊的但凡有胳膊粗的树就没有没被他爬过的,于是入仕首选就是御林军。
结果这二人得知对方同自己择向相反时都打着给兄弟撑腰,为兄弟两肋插刀的想法改了志向,于是阴差阳错地原本就错过的两个人又错过了——
花盈袖因为一手好字被大理寺寺丞挑中,去大理寺做了录事,后来升任了主簿,整日与文书、卷宗打交道,猫嫌狗憎的一个纨绔硬生生被磨平了棱角,变成了死水一潭的大理寺史上脸最臭的主簿;
谢寒江因为想帮花盈袖撑腰的想法过于强烈,选拔时过于卖力,一手功夫被路过的某个大将军一点,就入了御林军,从校尉一路走到了如今的右卫将军。
后来因为一些职权上的摩擦和公事交集,开始走到了互看不顺眼儿的地步……
谢寒江嫌花盈袖墨迹,花盈袖说谢寒江粗鲁,每每这二人碰一块儿,两边都担心他们说着说着会直接打起来。
“袖袖……”
谢寒江刚从树后晃出身影,还没来得及看清那个下马的人就因为嘴贱收到了砸来的一团包裹。
“咚!”的一声,不知道包裹里装的是什么,光听着都响。
旁边的人倒抽了一口凉气,纷纷后退了两步,以免到时候打起来血溅三尺的时候殃及池鱼。
“滚你妈的袖袖!姓谢的你一天不给老子找点事儿你不痛快是吧?!让你去西南道查案,不是让你一路查到西南道!这一路走下来才几天?我他妈大理寺的人不用休息的吗?连着端了两个山匪窝了!这次又他妈一个活口没有是吧?!你他妈是阎王吗?走到哪死到哪!老子不是判官手里没有阴阳簿,你知道这些杂碎的身份有多难查吗?!啊!你不知道!你他妈管杀不管埋!你大爷!”
英俊但是脸色黑沉的青年一下马就砸了谢寒江,完了之后嘴里一阵突突突的骂,突得谢寒江脑瓜子嗡嗡的。
等人骂完了这才小声道:
“这次有活口。”
花盈袖朝着谢寒江看了一眼,眼神凶狠,谢寒江转过头去,花盈袖气笑了,斥道:
“老子是不是该谢谢你啊?!”
谢寒江摸了摸鼻尖,转过脸对着花盈袖笑了一下,道:
“不用谢,主要是这次太傅大人没有说让要全宰了,我就自作主张留了几个活口,也问过大人了,他说都是些无关紧要的社会渣滓,没什么太大价值,跟西南那边儿没什么关系,有活口还能方便大理寺和当地县衙审案子,于是就更有理由留下俩个活口了,你要不先去看看?”
花盈袖眉头皱了一下,听到最后翻了个白眼,横了谢寒江一眼。
“大人在哪?合该打声招呼。”
“庙里吧?刚刚在跟那个西南来的老鸨说话呢。”
“老鸨……”花盈袖皱着脸,转头唤来一下手下让他去看看石太傅在哪,要是在跟人说话就等一会儿,说完了有空了再来通知他。
少年太傅啊,圣旨刚出来时京城里引起轩然大波,如今对这位过于年轻的太傅大人,也是毁誉参半。
“这什么东西?”
谢寒江举着包裹问道。
花盈袖看了眼包裹,又看着谢寒江,一字一句道:
“这不是您要的胭脂水粉吗?”
谢寒江眼皮子跳了一下,注意到周围人闪躲的眼神,顿时瞪了花盈袖一眼,这瘪犊子肯定是又在背后编排他什么了。
“这可不是我要的……你给我记着。”
谢寒江指了指花盈袖,同样加来一个自己手下的人,把包裹递给他后耳语了几句,底下人拿着包裹往山神庙走去。
花盈袖往四周看了一眼,附近县衙的牢车赶来了,花盈袖直接招呼人把那群五大三粗的土匪押上车,活的带回牢房,死的拖去义庄,让人给他们画像做记录。
“诶,姓谢的,你们这一路到底怎么回事?你们走了五天,我大理寺跟着走了五天,一天都不带歇的,再远一些出了京畿,大理寺可算是够不着了,要跟当地县衙府衙联手的,你能不能给句准话儿,后边儿还死人不?”
谢寒江瞥了一眼花盈袖揣着手站立的模样,眼神凉凉撇过来,笑得还有点邪气,谢寒江摇了摇头,道:
“不好说,上一回是来夜袭,冲着大人的命来的,一次没有得手下一次会更谨慎,没这么快。这次是一群……女子进京路过被打劫了,恰好都在庙里歇脚,我跟大人都估计这帮杂碎是往京城走,这路上明晃晃的一个村子他们肯定不会放过,所以算是瓮中捉鳖,守株待兔,巧合罢了。下一次?什么时间?什么地点?谁还会提前通知不成?”
花盈袖抬了抬下巴,意味不明地“啧”了一声。
“总不能天天跟着你们了吧?我家大人按照脚程看估计也到西南了,衙里大部分人都带走了,要不我一个主簿也犯不着走这一趟,这也不是我的活儿……”
“要不你一会儿问问太傅大人?”谢寒江提议道。
花盈袖没有回复,只是斜睨了谢寒江一眼,看不出情绪来。
谢寒江笑道:
“你别这么看着我呀!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现在就是反拨给太傅的,我肯定替他想啊,而且上回吧……”
谢寒江突然凑近花盈袖,花盈袖避开了,被谢寒江勾着脖子一把捞回去,听这玩意儿放轻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道:
“上回驿站那一出,你是不在场,石太傅年纪虽然小,但是一身气势站在那儿跟我家老头子发威有的一比,我汗毛都竖起来了。那心狠手辣的模样……我还漏了一个灭口的探子没发现,还是大人自己出手,随随便便往灌木丛里一扔,直接一剑穿心!出手的动作快得我都没反应过来,我都险些以为我得交代在那儿了。”
“哟……还有你谢大公子怕的东西,真不容易。”花盈袖抱着手,开口就是嘲讽。
谢寒江白了他一眼,道:
“有本事你一会儿见到大人别怂,我认你是条汉子。”
“切……”
做笔记:大理寺主簿花盈袖,京城有四道十二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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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心狠手辣的年轻太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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