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一年冬·凤来城
到达凤来城是在黄昏,城里依旧是人来人往的热闹景象。
见过西南道的民生荒芜,见过圣京的锦绣华庭,再看这一番万家东火,石荒不由有些恍惚。
红尘滚滚,百年转瞬,凤来城是座古城,却从古至今屹立在祓(fú)厄江边。来往如梭,朝代更迭,唯独江边的凤来城依旧如初。
凤来城边是祓厄江,祓厄江上便是接壤周齐边境的大荒山。
管理凤来城的不是朝廷派来的官员,而是城主府。凤来城的城主府自建成之日起便是独属一家,朝廷不是没有想过收回权柄,毕竟凤来城可是北边的关隘。
城主府也乐得将管理权拱手让人,但是朝廷治下的凤来城却不如城主府管理的,百姓多有不满,长此以往,不利于百姓认知的归属。
后来周国干脆放弃了,依旧由城主府管理凤来城,朝廷从旁协助并监督。
凤来城崇武,但是城中禁打斗。城中设有比武台,有事情台上解决,下了台拼拼嘴皮子还行,敢动手的都去吃牢饭了。
城主府不卖朝廷面子,便是两国交战也得避开凤来城打,不然凤来城两头一起揍,偏偏城中全是好斗分子,打架好手,来来往往全是不服管的江湖人。
一次两次以后,原本的兵家必争之地成了兵家避之不及之地。
石荒找了家闹中取静的客栈住下,翌日一大早带着父母留下的信物去了城主府。
如今的凤来城城主是个三十出头的青年,身材魁梧,说话条理清晰,就是……好美色。
好在好色和流氓还是有区别的。
凤来城城主扶越,自幼定亲,从青梅竹马到洞房花烛,目前也只有这一个妻子,膝下一子,在外求学。石荒到城主府之后,见到扶越时也有些惊讶,这人太年轻了,且气质温润如玉,说起话来也是和声和气地。
这好像和城中流传的城主的暴脾气不太符合,说了两句后城主夫人也来了,是个丰腴美人,看人时眼神闪闪亮亮的,顾盼生辉。
坐了一会儿后石荒后知后觉,这两口子不是脾气好,这就是俩颜狗,要不是原主这张得天独厚的脸,怕不是就算拿着信物他也进不了城主府的大门……
颜狗就颜狗吧,能干事儿就行。
同扶城主约定好一刻钟后带石荒进大荒山寻他父母留下的宅子,石荒没有多做停留,在城主府附近靠着扶城主的面子低价购进一栋三进的小院安置薛七娘和翠翠,石荒骑着马独自跟着城主府的人上山去了。
不担心她俩会跑,翠翠会看着的。
对于翠翠其实石荒还是有些复杂,全然信任是不可能的,但是比薛七娘来得信任一点。
这个时代的地下工作者,没那么多套路,言出必行,有诺必践,何况翠翠看起来没那么想去死。那么石荒给了她一个“生”的选择,就如救命稻草,再唾弃自己的行为她也会去抓住。
她们相信自己手里的刀,而石荒相信她们怕死。
甚至都不需要威逼利诱,她们就会老老实实地呆在原地,等石荒十年后下山赴约。
但是在山上寻了三天,石荒愣是没瞅见半点能跟“房子”扯上关系的地方。
石荒再次翻开手里的“游记”,啊,不是,日记,嗯……里里外外,仔仔细细再研究了一番,确实是没看到大荒山的地图。
石荒有些怀疑,那房子不会已经倒了吧?
正在这么想的时候,前面有人在喊,说是找到了。
石荒大步翻过石头,钻出比人高的草丛,这才见到了那栋在半山腰的“房子”。
石荒看着那块两人高的精致的,写着“荒宅”二字的牌坊,和牌坊后面摇摇欲坠的小破木屋,一时陷入了沉默。
城主府来的人有些本事,也有些眼色,说是这房子既然找到了,那后续修整就简单了,无非是花些木料和时间。早就预料到了这种情况,所以他们上山的时候带上了木匠。
大荒山人迹罕至,也就代表着这里木料齐全,再整理整理,说不定再重新盖一栋大宅子都没问题。
石荒抹了把脸,走上前和人一起绕着漏风漏雨的破房子走了一圈,里面锅灶倒是齐全,就是不能用了。
推吧,推了重建。
几个木匠歇会儿就开始看这房子要怎么拆才能留下能用的木料,石荒独自沿着屋后的石板路往山上走。
荒草丛生,但是铺路的石板还挺大,走人不成问题。
顺着石板路石荒一路走到了山丘上,一眼望去崇山峻岭,层峦起伏,日头高照下漫山遍野的红黄霞色铺满了视线,煞是惊艳。
山头长着一株粗壮的柏树,树旁一座四角凉亭,亭子里没有桌椅,只有一架秋千。
石荒抬手在亭柱上拍了拍,有些无言以对,这亭子倒是建得结实。原主爹娘倒是一对风花雪月的奇人,可惜如今时过境迁后净是气人了。
石荒转头下山,带了一个木匠上来,商量这在山顶能不能再建一座房子,不用太大,一个跟山下差不多规模的小院,有卧室、客厅、厨房、厕所就行。客厅也可以不要,卧室大一点就行。
木工师傅看过山头的地形和土质后还真点了点头,说可以建,甚至比山腰那处动工还更方便一些。
就是山头木料不好运上来。
石荒瞅了一眼旁边的凉亭和柏树……算了,留着吧。
于是先在山腰用抄下来的木料搭了一处遮风避雨的地儿,一群人有了安置,这才开始除草,推房,顺便清出一条能到山下的路,就地取材砍树建房。
石荒啥也不干,就在旁边阴凉处坐着看他们动,到点吃饭,到点睡觉,然后闲来没事就去山头上凉亭里发呆。
甚至趁人不注意从运木料的马车里摸出一卷白绫,在凉亭里挂了一回。
然后发现,哪怕系统它休眠了,bug也依旧在运行——
山上留了一些树形好看的树没砍,石荒总算是找着事儿干了。
后来建房子的工人回忆,都说这大荒山是真的闹鬼,那些树上时不时地会挂上断裂的白绫红绫在风中招摇,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挂上去的。等发现的时候,那树上差不多挂满了。
最多的还是山巅的那棵柏树,跟月老庙里的红线树似的挂得密密麻麻的。
众人拾柴火焰高,建两处房子,山上起码来了有三百多人,房子建的很快。除了架主梁的时候有些仪式以外其他时间都在锯、锯、锯……锯、锯、锯……
石荒耳朵都听出茧子了,到后来梦里都是锯木头的声音。
建房子花了四个月,房子完工以后的第三天,大荒山迎来了初雪。众人在初雪下热火朝天地吃着“燎锅底”,甚至城主夫妇也轻装出行来了山上,祝石荒迁新居。
石荒看着眼前崭新的一室一厅的小院,身后是喜气洋洋的工人。石荒能看得出来,他们是真的开心,一是房子建成了他们有成就感,二是终于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石荒坐着小圆凳抬头看着新房子,吃着新居里做出来的第一顿饭,心里想的却是这几个月“求死”失败的过程。
上吊?现在都不掩饰了,再结实的布帛都会裂开;
还试过跳崖,然后被崖上的树挂住了,一挂一挂地给他“送”到了崖底,最严重就崴个脚,还是他自己没站稳,其余毫发无伤;
然后撞石头,头没事,石头碎了……
石荒如同嚼蜡一般地吃着方清平送来的大厨做成的美食,悲从中来。
然后第二天把所有下人都支走了,连厨子和小栓子都没留下。
石荒独自在山巅坐了一天,看着亭子外落下的雪花,有些恍惚。
然后回到了山腰的房子里继续发呆。
最后进了厨房。
石荒看着厨房里的蔬菜、肉、和米面陷入了沉思,他在现代社会基本上是没下过厨的,小时候试过几次,每次都把他爹妈吃进了医院。再之后就是跟父母关系降到冰点,他也是不需要进厨房的,但是石荒做的东西他自己也吃了,他觉得没毛病。
除了不好吃,没有大问题。
最后大概只能归功于,他的肠胃功能跟旁人可能不太一样?
过于强大。
于是石荒拿起了一旁光可鉴人的菜刀,取下了靠在灶台上的菜板,先来个简单的……石荒在蔬菜篮子里搜了一圈,最后还是决定——炒个白菜。
等按住白菜几刀切完了,石荒才想起来……他好像没洗菜?
找个筐把切好的白菜叶子装起来,拿去屋外的溪边洗洗刷刷,眼瞅着浸透的菜篮子里飘起来……半条青虫。
石荒看着那半条虫子飘远,后知后觉想起来感概一句:
“这菜……挺健康。”
然后开始一点一点地清洗,不放过一粒小石子儿,一点泥垢,直到找出剩下的半条青虫看着他被水冲走,啊——圆满。
端着菜回到厨房,拿木制的锅铲挖了大概“适量”的猪油进锅里,等了半晌不见它化,于是石荒又后知后觉想起来——他没生火。
嗯……
石荒想着……要不还是放弃吧?现在去把厨子叫回来还来得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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