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我还以为自己疯了,因为眼前的景象实在太诡异了——空谷幽兰女士竟然推着一个烤羊肉串用的烧烤炉进来了。
“兰儿,我太疼了。”我一边说,一边眼泪忍不住的往下流。
“我知道,亲爱的,”空谷幽兰女士走过来用手温柔的擦拭着我脸上的泪水说道,“马上就好了。”
接着,空谷幽兰女士又出去了。
我呆呆的望着烧烤炉这个应该在夏天摆放在户外的玩意儿,感觉下一刻自己就像要只四脚摊开趴在炉子上的乳猪一样被烤了。
所谓的“牺牲”,不过是古时候的人杀猪宰羊祭祀神明,以求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什么的。那么,如果空谷幽兰女士像烤猪一样烤了我,能马上换来春回大地吗?显然不能。而让我更不能理解的是,即使不杀我再过几个月春天也是会到来的,因为大诗人雪莱早就说过了“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我真希望空谷幽兰女士能多读读书,好明白些最基本的道理。
当然,还没等我胡思乱想完,空谷幽兰女士便又进来了。这次,她一手拿着我写了4年才完成的《出走》纸稿,另一只手上拿着一盒火柴。
“不!”我浑身颤抖的喊叫着。
一个闪电般的念头击中了我:我为什么不随时把文件存入云端呢?又或者我为什么不能多打印几份《出走》呢?我是开不起云盘,还是买不起打印纸、买不起墨盒啊?为什么啊?
我想,空谷幽兰女士那天真的脑袋恐怕并没想到这份《出走》不仅在电脑里有备份,我还有可能打印出来了好几份,所以烧掉这份《出走》又有什么意义呢?
然而,天真的她遇到了傻逼的我。她赢了。
“不什么不?”空谷幽兰女士一脸恬淡的笑容。
她坐在炕沿上,把火柴盒递给了我。而那厚厚的一沓《出走》的纸稿,则安静的躺在她的腿上。
“不行!”我像电视中的英雄人物那样怒不可遏的把头别向了窗户那边。
“我让你烧你就得烧。这书很下流,而且写得很烂。”
“再好的书搁在你这儿也是个屁!”我豁出去的吼道。
结果听了我这话,空谷幽兰女士竟然笑了,她今天的脾气好得简直出人意料。不过根据我对她的了解,这疯女人随时随地都可能翻脸不认人的大发雷霆。所以,面对着空谷幽兰女士的笑脸,我觉得更加害怕了。
“首先,好书不会是屁,但烂书倒有可能是屁。其次,我遇到好书的时候,绝对一眼就能认出来。撼撼,你是可以写出好作品的,你没必要留着这种烂书,有朝一日成为你的黑历史。相信我,你只要接受一点儿我的指导就能写出好作品的。别闹脾气了,喏,拿好火柴。”
我执拗的摇着头说:“不!”
“拿着。”
“不!”
“拿着。”
“**的!老子说不!”
“你爱怎么骂就怎么骂吧,三字经我听多了。”
“我不会烧的。”我绝望的闭上了眼睛,“那是我4年的心血。”
我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看见空谷幽兰女士正在手里把玩着几粒紫黄相间的胶囊。我伸手去抢,空谷幽兰女士却轻易的把胶囊拿到了我够不着的地方。
“等你烧了这本书再说。”空谷幽兰女士笑嘻嘻的说,“这儿有四粒,全给你,这样你就不会再疼了。等你睡着了以后我帮你换床单,你把床单尿湿了,肯定不舒服,然后我还会帮你换件衣服,你知道吗你都臭了。我想等你再醒了的时候就该饿了,今天给你做点儿好的,我去烤点儿鸡蛋糕,昨天刚在网上学的怎么做。不过,这些都得等你把这本书烧了再说,否则我啥也不会做的。撼撼,听懂了吗?”
我的舌头很想回答“好的,好!没问题!”所以我只好使劲咬住自己的舌头。我扭开身子,不看那个诱惑得令人抓狂的黄紫色相间的胶囊。
“你这个妖怪!”我咬着牙吐出这么几个字。
我以为空谷幽兰女士听了我这揭露了她真实身份的话以后会大发脾气,结果只见她嗤笑了一下,仿佛一切尽在她的意料之中似的。
“是呀,小孩子淘气的时候被妈妈收拾,也会觉得妈妈像妖怪。不过小孩子不像你似的读过那么多书,说不出那么多怪词来,只会跟妈妈撒泼打滚。”
空谷幽兰女士伸手把我的头发从我那发烫的额头上拨开,接着她的手指滑到了我的脸上,越过脖子,充满**似的轻轻的捏了一下我的肩膀,才把手抽回去。
“孩子骂妈妈,或者像你一样因为东西被拿走而哭闹,都会让妈妈难过的。不过妈妈知道自己做得没错,所以该做的还是要做,不能娇惯孩子,就像我现在这样。”
空谷幽兰女士用手指快速的敲击着放在她腿的上纸稿,发出一阵“嘟、嘟”的闷响声——那里面可是23万字和我在身体健康、行动自由的时候养育出来的一群留守少年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我越来越觉得那23万字和那群留守少年,其实……也可有可无。
药,止疼药啊!我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个执念:我非吃两粒救命药不可!那群留守少年虚如幻影;可是止疼药却不然,它们是具体而真实的,就攥在空谷幽兰女士的手中。
“撼撼,想好了吗?”
“不行!”我痛哭了起来。
空谷幽兰女士晃了晃胶囊,接着,又晃了晃另一只手上的火柴盒。
“哗啦,哗啦,哗啦……”这一刻,火柴在火柴盒中发出的声音,就像北戴河退潮的声音一样,摧毁着我脆弱的神经。
“撼撼。”
“不!”
“我在等你,撼撼。”
干嘛要跟自己过不去呢?而且这又是犟给谁看呢?你以为这是在直播,观众会为你的英勇行为而打赏你吗?你大可以照着空谷幽兰女士的话去做,也可以选择正面刚。但是,如果你正面刚,只有死路一条,到头来这个疯女人还是会烧掉这些稿子的。那时候你该怎么办?躺在这里,为一本注定销售连“乔若兰系列”中卖得最差的一本的零头都到不了的书而受罪吗?就连你的编辑、你的“文学经纪人”丁丁看到这本书时,只怕也会劝你写点儿别的吧?
于是,不等别人做我的思想工作,我就已经把自己的思想工作给做了。
“撼撼,我可等着呢。其实我不着急,我反正也没事儿,可以等一整天,不过我估计你过不了一会儿就该昏过去了。我看你已经快了,但是我的时间多了去了……”
空谷幽兰女士的声音变得遥远而模糊了。
好吧!把火柴给我!有汽油吗给我拿一桶来!要98的!你要是想在我的稿子上扔颗原子弹也行!你这个疯女人!
我的求生意志在我耳边这样念叨着,可是另有一股非常虚弱的声音则在冥冥中向我泣诉:23万字啊!一群留守少年的命啊!4年的呕心之作啊!更重要的是:真理!你写下了你所知道的所有真理!
我身下的火炕发出了“劈里啪啦”的柴火燃烧的声音,搅得我的心更乱了。
“唉,你可真是个倔小孩。我虽然很想陪着你,但也没办法在你床边坐上一整夜!我可是开了快一个小时的车才赶回来的。这样吧,我待会儿再过来看看你改主意了没……”
“要烧你自己烧去!”我使出最后的力气,对空谷幽兰女士吼道。
空谷幽兰女士在门口转过头看着我。
“不行,”她说,“我不能这么做,虽然我真的很想把这本书烧了,也省得你跟这儿‘天人交战’。”
“那你干嘛不烧?”
“因为,”空谷幽兰女士一本正经的说,“烧掉这本下流的书,必须出于你的自愿。”
我开始放声大笑,我觉得我疯了——但始终,无论我再怎么疯,也永远疯不过她去,正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永远不是她的对手。所以她绝对不是天神就是个妖怪!
而在我的笑声中空谷幽兰女士的脸色则突然一沉,这是她这次回来以后第一次露出这种神色。
她将《出走》的稿纸夹在腋下,离开了我的房间。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