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楼中同窗逝

“这次小试第一又是那个谁吗?”

“除了他还能有谁,真不知他怎么做到的,好想剖开他的脑子瞧瞧到底是什么构造。”

国子学中专门设立了放榜处,桑若上完数课后立于榜单下,仰头瞧着挂在最高处的自己的名字。

第一。

舍他其谁。

桑若有些小若得志。

桑若虽次次第一,但他每次都会高兴地翘辫子,缠着柳百偷偷给他买素日里谢夫人不让他吃的糖蒸酥酪,半夜在被窝里吃完,乘着酒意醺醺然入睡。

他身子在三日前已然好全,今日也不例外地找柳百要了那酥酪。

桑若打算在国子学内吃完。

谢夫人最近管他管得严,夜夜都要搜遍他全身确保他没夹带零嘴上床才放他睡觉。

桑若颇觉无奈,却无力反抗。

“桑若。”讨人厌的萧沉澜又在叫他的名字,桑若正在收拾书卷,装作唤的不是他,照旧窸窸窣窣地忙活。

“我请你吃德香楼的蟹酿橙如何?为了这个我可是派小厮在德香楼连续摇了半个月的号,可算是摇到了。”

桑若这次不装听不见了。

他猛然抬起头,星眼如波,惊喜地望向萧沉澜。

原因无他。

德香楼限定的蟹酿橙实在是鲜香味美,因着那摇号才能点的规矩,桑若来京城的这些年吃到的次数屈指可数。

桑若一下子将昨日横眉冷对三皇子的事抛开,但他还记得端端架子,不然会被萧沉澜蹬鼻子上脸,提出更多令桑若匪夷所思的要求。

“可以。”桑若撩开头上轻纱,虽有在极力掩饰,可面上还是浮现出期待的神色。

萧沉澜一听有戏,激动地收紧了垂在身侧的手指,他赶忙叫小厮备车,要与桑若同乘。

桑若很是给面子的同意了,还专程叫书童给候在门外的柳百传了话。

马车里,萧沉澜如坐针毡,他心里头像是沸着一锅滚烫的水,在马车的摇动间煎熬烹煮着他,他搜肠刮肚地挑起话头,却都被桑若不痛不痒的敷衍了过去。

很快便到了德香楼。

桑若佩囊里头装着柳百给他买的糖蒸酥酪,那是决定用来当餐后小食吃的。

他摸了摸佩囊中安静躺着的装酥酪的木盒,随着萧沉澜穿过人头攒动的大厅,来到对方包下的雅间。

屋内陈设一应素雅风流,梨花木制成的方桌上雕缠枝莲纹,窗边竹帘垂下遮住窗外耀目日光,香气袅袅自香炉飘起。

堂倌奉上置于白瓷盅内的蟹酿橙,黄澄澄的蟹肉诱人得紧,引得桑若食指大动。

“桑若,快尝尝,这个时节的蟹子可是最肥的。”

桑若执玉勺挖着鲜美蟹肉,很快将掏得只剩一个橙子底。

吃完后,桑若也没有忘了他佩囊里心心念念已久的酥酪,还大方地分给了萧沉澜一半作为谢礼。

萧沉澜吃空的橙子皮里被桑若用酥酪填满,他盯着上头的桂花蜜斟酌片刻,终是把心一横:

长红疹便长吧,这可是桑若头一回给他东西吃呢!

“我要去更衣,你先吃着。”桑若吃的面上沁出一层汗,他挥挥手拒绝萧沉澜派人跟着他的要求,轻飘飘地出了雅间。

他晃晃悠悠地走到了长廊上,这是德香楼唯一的寂静之处,夜色浮动,冷月无痕,只能听得树叶轻微的窸窣声。

桑若斜斜倚在美人靠上,初秋清凉冷冽的风打在他脸上,他神色怔怔,肌肤瓷白如一尊静默的观音像。

他有些醉了。

方才萧沉澜给他喝的果饮,喝时没察觉有什么不对,直到桑若看到萧沉澜的头在他面前像旋转才猛然反应过来。

原来自己喝的是酒啊。

就在桑若晕乎乎地吹着风时,一只精壮的小臂的突然横贯在他的腰上,环住他将他一下子抱起来,在空中荡了半个圈。

“桑若。”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带着微微潮湿的气流钻进他的耳朵。

桑若如提线木偶一般被男人抱着,鼻间萦绕着男人身上淡淡的沉香味。

是太子萧执烛身上的味道。

“太子殿下。”说话间,桑若被太子转过身来放下,对方眼睛里黑沉沉的,像化不开的墨。

“你怎的和萧沉澜一同来此?”萧执烛大掌握在桑若单薄的肩膀上,略微收紧,“你不讨厌他了?”

“其实还是有点的,但是他今日还蛮不错的,我就不说他坏话了……”桑若有些心虚地小声说道。

看着桑若随着咕哝微微撅起的嘴唇,萧执烛忍不住扶着他的肩膀,情难自已地向前倾身,有风拂过,一股淡淡的酒味闯入萧执烛的鼻腔。

“你喝酒了。”萧执烛鼻尖凑在桑若耳侧,深吸了一口桑若身上混着桃酒香的清香味道。

像爆开汁水的桃子,配着桑若因酒意泛红发烫的脸颊,宛如一颗成了精的水蜜桃,萧执烛鼻头擦过桑若耳垂,不经意地再次嗅了嗅。

“唔,喝了一点点。”桑若有些不适地偏了偏头避开萧执烛越贴越近的脸。

“脸好红。”萧执烛转而指节弯曲,蹭向桑若侧脸。

“太子殿下怎么会来这里?”桑若难以忍受这诡谲的气氛,抬手撩开萧执烛的手,打断萧执烛对他脸色的探讨。

“邹大公子邀我来品酒。”

桑若与萧执烛初识是在大理寺。

那天也是谢南烬逝世的日子。

桑若清晨初闻噩耗便一下子昏倒在地,到了中午好不容易转醒,便吵着闹着要去大理寺查案。

可他身无手令如何能进得大理寺的门,被柳百送到大理寺后只得在门口如幽魂一般盯着进出大理寺的人。

直到萧执烛注意到了缩在角落里的他。

单论外貌桑若当然是极其显眼的,只不过那时他脸色苍白如纸,为了憋住哭意一直死死咬着嘴唇,唇色红的几欲泣血,长发披散在白衣上,衬着那不似凡人的美貌状若女鬼,便没人敢去招惹他。

萧执烛鬼使神差的向桑若搭了话。

桑若在大悲之下对那天许多事情都记不太清了,可他还记得天边残阳如火,赤色霞光披在萧执烛身后,那人伸向他的骨节分明的手和嘴角柔和的笑。

后面的事在桑若脑中已然混沌,但他和太子萧执烛在一年间从点头之交变为可以在桑若下学后一同去茶馆听书的关系。

萧执烛拍了拍他的脸让他回魂。

“萧沉澜今日对你的好,就是给你喝了这么多酒?”萧执烛嘴角绷直,表情很是不悦,“都喝晕了。”

萧执烛别的都好,就是太爱管桑若了。二人虽是好友,可萧执烛总是这不让吃那不让试,龟毛又难搞,偏偏桑若待朋友性子软,一般不触及他原则的事也都顺着萧执烛来了。

萧执烛其人,与桑若相处时酷爱动手动脚,时不时就蹭他一下,桑若平时懒得管,可今日他喝酒喝的身子不太爽利,连带着看萧执烛也不太顺眼。

桑若再次避开萧执烛伸向他面颊的手,“你别摸我了,好痒。”

“你身子本来便弱,秋风一吹便能倒,今夜风这么凉别再得风寒。”萧执烛边说边将自己身上的外袍解开披在桑若身上。

桑若骨架本就小,萧执烛更是壮的如牛犊一般,那外袍又大又宽,袍尾还拖在地上,萧执烛怎么都给桑若穿不好,干脆直接揽了桑若的肩,将他连带着衣服整个笼在怀里。

就在萧执烛半抱着桑若往大堂内走时,一声瘆人的惊叫在夜色中惊起,紧接着是人群四散的杂碎脚步声伴随着哭声和吼叫——

“死人了!死人了!”有人声嘶力竭地大喊着,声音中满含着惊惧。

是从隔壁花颜楼传来的。

萧执烛面色冷硬,看了看窝在自己怀里已经酒意上头变得有些迷糊的桑若,他几乎是没有犹豫的将桑若勾着膝弯打横抱起,将外袍盖在桑若身上,罩住桑若的脸,大步向着花颜楼走去。

花颜楼外到处是惊魂未定的人,有人裤子还没提上捏着腰带站着,面色红白交加,还有人被吓得倒不过来气,捂着胸口用尽全力喘息着;萧执烛抱着桑若拨开冗乱的人群,桑若在步履摇晃间睁开眼睛,从衣袍摇摆的缝隙里看到了那一幕:

正对着花颜楼大门的厢房雕花木门大敞着,露出帐中两具交缠的身躯,小倌白生生的大腿压在筋肉虬结的古铜色大腿上,二人不可言说的位置相连,一齐倒在床榻上,那肤色较深的男人脸正对着桑若,黑色的血在他口鼻间已然干涸,黑洞洞的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外面——

是邹麒的脸。

桑若打了个寒噤,下意识将脸死死埋在萧执烛胸口,身体细细地打着颤,牙齿竟也上下碰撞了起来。

邹麒死了。

桑若用被酒意搅乱的脑子费劲的理着思绪,越想越头痛,无边冷意从他心头蔓延至手脚,不一会便浑身冰凉。

隐隐约约间,桑若听见萧执烛似乎在跟什么人交谈,他厉声呵斥着那人,却不忘用手一下一下抚摸桑若瑟瑟发抖的脊背。

“我分明与你说过多次不能动他,有他在没他在,都不会辱没了你们邹家声名,你将我的话当作耳旁风全给刮跑了吗!?”

对面人说的话桑若听不清,他只感觉到自己脸颊贴着的胸膛几度起伏,最终,似是沉沉的吐出一口气来。

“你说尸身缺了一根尾指?”

尾指。

邹麒竟也被人削掉了尾指!

恍惚中,桑若只记得尾指很重要,可他绞尽脑汁也搞不明白到底是为什么。

搞不懂便罢了!桑若很是宽宏大量地原谅了自己,合上了疲倦的眼睛。

于是,什么也想不起来的、醉酒的桑若最终在萧执烛温暖的怀抱中沉沉的陷入了酣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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