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前夕。
有专人在为他打理着装,古板的西式礼服,滚压着暗色的花纹,爬上了他的身就不再古板。腕表,袖箍,轻薄的平光眼镜,金丝的,钱堆起来的那种零件适合被他挂在身上。
袁朗适合这些锦绣,许三多从房间里走出来的时候,他这样想。
袁朗站立着,他拒绝别人给他打领带,听见许三多的动静,他头也没回:
“许三多,过来给我系上。”
他没有权利让我做那个。许三多想。
“愣着干嘛呢?过来呀……”袁朗拖着他独有的语气,一种懒懒的,又时刻欲动的语气。
许三多拖手拖脚地走了过去,心不甘情也不愿,他尝试用一种不太熟练的姿势把那条领带穿过袁朗的脖颈,轻轻地拉拽一下,然后把布料交叠,一头叠在另一头上,不对,再反过来,另一头叠在一头上……这次对了。好,接下来绕缠一周……自上而下,穿入,不要客气,拉紧。
许三多使了一下劲。
袁朗一直垂着眼皮看许三多,许三多这一拉给他拉的差点一个踉跄,袁朗的手不得不在许三多身后撑了一下,袁朗抻着脖子,他说许三多你轻一点,你当是栓马哪?
许三多抬眼,他说:“对不起。”
“对不起有用吗……你穿的什么?”
袁朗终于肯把眼神从许三多的脸上转移,聚焦在他的衣着上,这家伙的形象已经让在场的所有人拼命忍笑。
很潦草至极又过时几百年的上衣和短裙,上衣短的要了个命,裙子也短的不要了个命,两条腿上还箍着丝袜,色调是那些对颜色极其敏感的女士们嗤之以鼻的那种,许三多还在试图把各式各样叫不出名类的武器往那条使命重大的丝袜里塞。
袁朗说:“……你这样穿的动机是什么呢?”
许三多瞪着他的小白眼:“档案上说,你似乎偏爱性格外放的女性。”
“……呃,就当是真的吧,所以?”
“所以我尝试外放……别人会更相信我是你的女伴的。”
“外放和穿着关系不大,那其实是一种内在的影响,一种勇敢或者说……”
“我没办法为你改变我的内在。”许三多打断了他。
袁朗:“你没必要改变啊。”
许三多疑惑地看着他。
袁朗眨眨眼睛,他说好吧,当我没提……你说的对,我总得兼顾你的问题,不过这样的穿着是不行的,抛去尊重与否,其他人会怀疑我的审美,如果你实在想穿就私下进行,现在,换掉。
许三多立刻觉得委屈:“……我没实在想穿……我没有别的工具。”
他刻意把身上那些歪七扭八的东西定义为工具,不是每次任务都需要这些工具,扮成女性?严格说,从来没有。
“不怕,我这管够。”袁朗替他在衣堆里做着挑选,并且无视了许三多幽怨的眼神,把礼服贴在他身上比划:“去换。”
许三多犹豫。
袁朗:“你叫我什么来着?”
“……主人。”
许三多拿了衣服,逆来顺受又忍辱负重地走了。
礼服很勤勤恳恳,它还给众人的是一个焕然一新的许三多,袁朗的眼光不错,按照老马傻强他们的说法叫吃过见过,一件古朴的缎面礼服,黑蓝色,齐胸款式,搭配一条披肩,很好的中和了许三多的肩颈,让他看起来不过是一个小有健身成果的少妇,并且华光璀璨得像装在丝绒盒子里的大珍珠。
许三多的肩膀和黑得发蓝的布料撞在一块儿,客观来讲,他白得有点让人毛骨悚然了。
袁朗歪着头。他着实欣赏了一会才说:
“我们不用穿防弹衣吗?像电影里一样?”
“把我当成你的盾,在我身后,你就会安全的。”许三多说。
袁朗沉默,片刻后他说:“好吧……小姐,请。”并且弯起手臂示意许三多。许三多左右看看,有点不自然地挽上男拌的手臂:
“好,好的主人……先生。”
袁朗微笑着领着他出门。
齐桓和吴哲在后面目瞪口呆。
吴哲:“不是还没到宴上吗?用得着现在就演上了?”
齐桓塞上两只耳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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觥筹交错,衣香鬓影,袁朗带着许三多在人群里穿梭应酬,偶尔向大家介绍他沉婉温柔的伴侣,而许三多只需要点头和假装羞怯就可以。
两个人一路走,一路时不时状若亲密地咬着耳朵。
袁朗:“我是不是忘了说我们此行的任务?”
许三多警惕起来:“还有什么任务?”
袁朗:“我果然忘了吗?没关系,现在说也不晚,看见前面那个人没?那个黄头发的老外?”
许三多即为迅速隐蔽地向那个大腹便便的外国人那边看了一眼,点点头。
袁朗:“他叫亚当,什么身份你不用管,总之算个重要人物,他身上有份名单,我有用,我们把它顺来。”
“顺来?”
“就是借来。”
“他会借吗?”
“不让他知道不就行了?”
“……偷哇?”许三多为难:“我没干过这种……”他的职责只是保护,防守,而非进取。
“那你就保护我借到那个名单。”袁朗说:“东西他一定会随身带着,一会找到机会,我们行动。”
“机会?”
话音刚落,许三多的耳麦开始有了动静,吴哲在说话:“土豆土豆,这里是地瓜,目标已经中招,大概三分钟就会前往洗手间……他进去啦,快跟进!”
“土豆收到。”
袁朗说着,搂着许三多紧随其后,亚当庞大的身躯就堵在门口,他几乎是难以控制的呕吐,并且满身污秽昏头转向,同时他满头大汗,扔下外套扭头又钻进隔间。
袁朗对许三多使了一个颜色,许三多谨慎地摸过去,从头到下从里到外把那衣裳抖弄个遍,终于翻到了他们想要的,许三多展开名单,只来得及扫了一眼,就忽然停下动作,凝神听了一听,压低声音说:“有人来了!”
袁朗:“……真行。”他正两手插兜,用鞋尖抵着门不让亚当出来,亚当肥硕的身躯被困在小小的隔间里,短时间的迅速脱水让他和一个乱撞的瞎子没两样,袁朗的一条腿就顶过他整个身体的惯性。
耳机里果然传来地瓜的动静:“有人往你们那里去了,快撤……到门口了,躲起来!”
门口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动静像十几条狗拖着十几双鞋,叮当二五的响动,伴随着含混的对话:
“里头还有人没有?”
“除了史密斯先生,还有一个男的和一个女的。”
“女的?男卫生间怎么有女的?”
脚步明显放缓了,四下忽然安静,好像是灾难爆发前的最后一秒。
许三多把外套小心放回原处,而后他就猛地一跃,踩着近在咫尺的脚步把袁朗撞进了最近的隔间。巨大的响动,有人破门而入,有人情急之下缠到了一块,亚当的身体也从隔间里滚出来。来人第一时间去找亚当身上的物件,剩下的人手都在搜查这个空间里的其他活口,隔间的门被依次打开,空的,这个也是空的……这个有人,并且伴随着……喘息。
一对野鸳鸯,还来不及觅见一张爱床就忍不住宽衣解带,白腿从黑裙里伸出来,诡异地勾缠着那个男人的腰,他们是钉在一起的,天衣一样无缝,那个“女人”的衣带从肩膀上滑落,那个虎狼一样的男人在吸吮她流淌出的肌肤,像护住自己的食物那样覆盖着他的伴侣,察觉到动静,那个男人回头看了一眼。
黑沉沉的一眼。
“滚。”
五个人面面相觑,十只眼睛在簇集,转动,随后一个头目摇摇头,他认出了那个有着黑色眼珠的男人,赌场里新认证的冤大头,钱多嘛。上头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又看看亚当,名单还在,于是他做了一个手势,他们撤退。
几条狗拖着十几只鞋,再次奔腾着离开。
剩下的两个人凝神听着,之前的戏码是烂尾了,他们却还维持着戏中的姿势,直到一切重归平静,他们同时松一口气,回头,这又不可避免地让他们的眼神相撞,许三多看看近在咫尺的袁朗,他忽然开始扭动,袁朗松开手臂,许三多却已经算是拼命地从他的怀里挣跳出去。
跳出他的怀里后许三多回头,袁朗正拢着手,像还怀抱着许三多的躯壳。
许三多怔住,他没被人那样抱过,从来没有。他看着袁朗怀里的那个自己,那个被那样抱着的自我,那个尚被束缚,尚蒙着眼睛寻找意义的躯壳,许三多把那个过去的自己留在了袁朗怀里,他从那个懵懂,无知,一派天然的蛹里爬出了。
他在袁朗怀里破茧。
如果说过去的许三多算是蒙昧,而现在的他已然开蒙。
袁朗的名字是从这天开始就有了别样的意义吗?面前的袁朗头一次战胜了过去陪伴他十几年的那个扁平的袁朗?三维对二维的胜利。许三多想着,袁朗向这边看来了,许三多平滑地收回视线,两个人捋袖口的捋袖口,整衣裳的整衣裳,这样琐碎的动作他俩做起来十足默契又不敢大放其声。
“没事吧?没事吧?土豆土豆,没事吧?”耳麦里,吴哲哔哔啵啵地发问了:“名单拿到了吗?名单拿到了吗?”
“没有,只来得及看了一眼。”袁朗说,他还在想着接下来的办法,这时许三多向这边走过来,手里拿着一只笔,他说:“有纸吗?”
袁朗下意识翻找了一下,摇头。许三多想了想,拉开袁朗刚抚平的衣裳,凑近。
他最后把那份名单完完整整地默在了他的衬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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