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半半担心的有两件事。
第一件，便是怕黎颂年被张婶缠上。
当初没有让他住在早餐店，就是因为知道张婶是将一切资源占为己有的人，一旦让张婶知道他的身份，必定会给他招来无尽的麻烦事。
可没想到，她已经尽力规避两个人的接触，这人还是厚着脸皮伸手了。
“小黎，你看……”
张婶搓搓手，腰微微躬着，虽然看起来态度很卑微，但她好像并不认为别人会拒绝她。
黎颂年没说话，双手插着口袋坐在椅子上，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周遭像是形成了一道结界，把他和世俗隔得很彻底。
那种两个世界的感觉更明显了。
见自己不被回应，张婶再次开口：
“这对您来说就是张张嘴的事儿，也不难，就帮帮张婶儿吧，算张婶儿求你了，行么？”
黎颂年依旧没有理会的意思，旁的人也不吱声，只有李盼翘起二郎腿，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你多大面子啊？你求就管用了？你跟我哥说得上话吗？”
“啧嘶——这孩子！这是你哥，我们家铭朗就不是你哥了？”张婶扭头剜了李盼一眼，心中虽有不悦，但这也给她做了个提醒——
解决问题的关键不在黎颂年，而在……
“小谷啊，你帮张婶儿求求情呗？”
她贴着笑脸转过头来，谷半半心里沉了一下。
这便是她担心的第二件事——
把她拉进纠缠不清的人情往来里。
见谷半半也沉默不语，张婶有些不耐烦了，“哎呦，不至于吧？咱们这么多年一起住着，虽然吵过几次，但平心而论，我对你还是不错的吧？平时你出门，这看门护院儿的，不都是我替你做么？这以后，咱们还得往来，不是么？”
这话明里暗里带着些威胁的意思。
黎颂年眉心一蹙，正要张嘴说话，谷半半却先一步开了口。
“不往来，最好。”
利落的五个字砸下来，让人脑壳有些发昏，等到众人反应过来时，谷半半已经走出了早餐店。
黎颂年隐进晨光里的影子，抬眉笑笑，起身跟了上去。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隔壁传来李盼迟到的嘲笑，谷半半回到自己的小店，随手把松掉的头发重新扎上发圈，再抬头时，透过镜子看见倚着门框的黎颂年。
珠帘搭在他的肩上，折射出道道彩色的光，晃得轮廓有些模糊。
“谷老板好霸气啊。”
“你要进就进，要出就出，站在那儿给苍蝇开门呢？”
她小嘴一向淬毒。
“遵命。”黎颂年摆了个抱拳的动作，乖乖把帘子理好，“这样可以么，谷老板？”
谷半半看着他不太聪明的笑容，简直和刚刚静观张婶自乱阵脚的状态判若两人。
有时候真的分不清哪个才是他本来的样子。
“怎么了？”黎颂年歪歪头，想要把谷半半的眼神看清楚些，“不开心了？”
“没。”
谷半半收回思绪，蹲下身开始今天的工作，黎颂年挽起袖子自觉帮忙折飞机盒，动作间碰到了口袋里睡觉的乎乎……
“嘶——”黎颂年身子一躬，“这小东西掐了我一下。”
谷半半闻声低下头，正巧乎乎探出脑袋，又黑又圆，耳朵像是软糖一样，从衣服后面的褶皱里弹了出来，可爱得让人愣了愣。
“你这臭小子，那点儿脾气全都撒在老父亲身上了。”黎颂年把乎乎掏出来放在废纸壳上，“挠这个，玩儿吧。”
乎乎骂骂咧咧地“喵”了几声，伸出指甲抓着纸板，一下一下，在上面留下了好多小小的洞洞。
谷半半看得不觉笑出了声，再抬起头时，黎颂年的手出现在了她眼前。
他掌心朝上，虚握着拳，神秘兮兮的，“猜猜里面是什么？”
谷半半觉得幼稚，转身避开他，他却追了上来。
“拿开”
“猜猜。”
“我没兴趣。”
“猜猜嘛。”
他声音转了几个弯，听得她起鸡皮疙瘩。
“你正常点。”
“好吧……”
黎颂年垂下眼眸，脸上有些失落，谷半半低头撕防水袋的防粘条，撕了几下都没完全撕下来，最后无奈地叹了口气。
“吃的么？”
黎颂年愣愣，反应过来她在配合自己猜手上的东西，顿时笑了起来，“谷老板料事如神。”
说着，他摊开手，一个皱巴巴的包装袋呈现在她眼前。
“这是什么？”
“我妈做的曲奇，随手放口袋的。就是那天洗衣服的时候忘拿出来了，但里面没进水。”黎颂年抓起她的手，把东西放在她的掌心，“就当做是谷老板今天帮我解决麻烦事的谢礼。”
谷半半看看手里的东西，又看看眼前的人，觉得荒谬，“说得好像你自己不会处理似的。”
高中那会儿，追这小子的姑娘没断过，当时谁不是死皮赖脸地找关系攀交情，比今天的张婶难缠一万倍，可他每个都拒绝得果断，正眼都不看一下，半分希望也不留。
就连夏千栩……
谷半半抽了口气，自行断了思绪，抬起头时却见他正看着自己。
“你又干嘛？”
“今天的事我还真不一定能处理。”黎颂年顿了顿，“如果你替她开这个口的话。”
“我替她说你就不拒绝了？”
“嗯。”
“啪嗒”
手里的曲奇滑落在地上，这一声不重不响，和他的肯定一样。
“呐。”黎颂年把东西捡起又放回她的手心，“拿好。”
这次的触碰没有刚刚那么坦然，她像是被电到，一下子就把手抽开了。
“怎么了？”
“没。”
谷半半眼神有些乱，她拨下鬓边的碎发，依稀挡住了脸。
气氛奇妙地安静了几秒，直到李盼推门走进来。
“你们俩干嘛呢？”她塞得嘴鼓鼓的，念着谷半半和黎颂年也没吃早饭，从小卖店拿来了牛奶和面包。
黎颂年捻着刚刚略过谷半半掌心的指尖，等上面冰凉的温度散去才缓缓开口，“在商量要不要送你去上学，坐挖机过去。”
听到这话，谷半半身形僵了一下。
李盼一向不喜欢上学，前几天的争吵都是为了这个，她都有意规避这些话题，他怎么还……
“哇！真的吗！这也太酷了！”
……竟然不排斥！？
谷半半诧异地抬起头看向李盼，预想中的暴雨不但没有出现，甚至还迎来了晴天。
她吃错药了？
“你，确定？”
“确定啊。”李盼把吃的放在桌上，一边给他们分，一边埋怨，“你们俩太无聊了，每天不是弄穿戴甲就是看书，都没人陪我玩。而且我本来以为宅在家里看小说打游戏会特别爽，但真拿到手机又觉得好没意思，还是上课跟老师斗智斗勇比较刺激。”
果然，多虑了，她怎么可能会变。
谷半半气笑了，“为这？”
“也不全是。”李盼咬咬唇，一脸羞涩，“我今天早上看到群里他们都在说修桥的事情，我要去亲口告诉他们，那桥是我哥派人修的！”
“又干这有的没的。”谷半半轻打了她一下，“他是你哪门子的哥？能不能把心思放在正道上？”
“那可不好说。”李盼看看黎颂年有看看谷半半，一脸意味深长地笑了，“早晚的事嘛，你要是脑子灵光一点，没准儿早就……”
“咳！”被点的没反应，没被点得耳朵有些红，“没关系的，说吧，去说吧。”
“嘿嘿，还是哥比较好。”李盼把牛奶插上吸管，分别递给谷半半和黎颂年，“我也不是贪慕虚荣吧，我就是气不过隔壁村那几个家伙，每天在学校里对我吹胡子瞪眼，阴阳怪气，烦死了！我这次去说桥是我哥修的，他们有本事就从隔壁县绕，别走桥！”
“你在学校被欺负？”黎颂年抓到重点。
“没有没有，我也长嘴了，我都骂回去的。”李盼的表情有点不自然，急急忙忙把话题敷衍过去，“我什么时候能去上学啊？”
黎颂年听出她不想说，便没追问，“随时。”
“那就一会儿吧，我去收拾收拾。你们吃不饱记得来拿。”李盼松了口气，起身回小卖店换校服，捕梦网被撞到，“叮铃铃”地响了一会儿。
黎颂年看向谷半半，却见她脸上没什么波澜，“你知道？”
他在说李盼在学校的事。
谷半半应了一声。
“不要紧？”
“不是霸凌。”
谷半半把空掉的包装袋扔进垃圾桶，回过头时目光略过了对面的那片荒废，一个人看了很久。
“因为一些没有办法定义对错的恩怨，这里和他们水火不容”
“恩怨？”
“她家的私事。”
点到为止。
黎颂年虽然还是不太明白，但也没再问下去。
阳光越过山尖开始变得毒辣，外面的声音停了一会儿，是工人们去喝水修整了。
谷半半和黎颂年继续做着打包，这么多天的相处，他们已经培养出一种默契，活脱脱是一条完整的流水线。
直到窗户被敲了敲。
“走啊！哥！”李盼用手当着光，贴着玻璃往里看，“我准备好了。”
黎颂年笑笑，“那我去送她。”
这是在报备。
谷半半点点头，没什么别的回应，只是在他过时侧身让了下路。
没过多久，远处又传来机器启动的声音，她揉了揉酸涩的脖子看过去，只见李盼一脸兴奋地扒着挖机的斗子，从这边被运到了那边。
而站在下面的黎颂年，不管冯全怎么在旁边“摇尾巴”，都认真地看着李盼，保证她的安全。
谷半半目光晃了晃，有种偷走了别人的安稳的感觉。
好不真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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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是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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