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怕她觉得不舒服才先走的,甚至考虑到同行或者再碰到会尴尬,选择了一条淋雨的路。
谷半半擦着头发,心思飘飘的,不觉又想起那个短暂的学生时代。
那时候黎颂年是烙在每一个一中人心里的名字。
意气风发的少年,拥有令人艳羡的家庭和不输偶像艺人的长相。
他总是在细节处展现出极好的教养,有着超越整个县城的目光与远见。
他甚至连拒绝都做得足够体面。
这样的人出场,怎么会不掀起青春的悸动。
在第二次认识他之前,她也曾不觉地望向他。
“叩叩”
老门被敲了两下,谷半半收回思绪,抬起头,透过斑驳的珠帘和水珠,看到外面的黎颂年。
“有事么?”
“再来找谷老板争取一下。”
“争取什么?”
“被收留的机会。”
雨水顺着他的帽檐流下,把人浇得格外狼狈,可他依旧在笑,笑得澄澈,笑得蓬勃,笑得和这滩死水格格不入。
谷半半擦着头发的手顿了顿,犹豫着要不要让他进来,却听到外面的雨声突然变得急促……
狭小又闷热的房间挤进一阵凉爽的风。
“谢谢谷老板。”
“我可没同意,雨停了你就走。”
谷半半斜他一眼,把毛巾挂好,拉开椅子坐下,拿出手机点开微信,编辑延期发货的通知发到朋友圈。
黎颂年弯弯唇,看着眼前的人。
她换了一件淡黄色的T恤,下面穿着一条牛仔短裤,依旧是松松垮垮的,显得胳膊和腿都更细了。
这让他不觉想起最后一次见到她。
那是高二开学的第三周。
好像是刚刚上完体育课,他抱着篮球路过门口,谈笑间的转头却见到了站在保安亭旁边的她。
那天她穿的也是这一套,穿巷的风一过,纤薄的布料被吹得晃里晃荡的。
他不知道那天她在等谁,但他在人来人往中看了她好久。
就像现在这样。
谷半半做完事抬起头,发现他还站在原地,再往上看,对上了那奇怪的目光。
她还是读不懂里面的情绪。
“你盯着我干什么?”
摇摆的旧风扇转过来,黎颂年打了个喷嚏,“没什么。”
谷半半皱皱眉,目光将他上下扫了一遍,这才发现他身上已经找不到一处干爽的地方了。
白色的衬衫烙上花盆的痕迹,从鞋底到裤腿都沾上了泥。
可饶是这样,他怀里竟然还抱着一盆仙人掌……
“扎我那盆。”黎颂年解释道,“我把其他的都搬到棚子里了,这个是不是可以归我了?”
末了又补充一句,“在我付钱之后。”
“随你。”
谷半半敛眼,态度依旧冷淡,指尖移到锁屏键,正准备按下,余光瞥见某人的脚下不知什么时候竟聚了一滩水。
裤脚上坠着的晶莹,摇摇晃晃地落下,在浅浅的水滩里泛起阵阵涟漪,一漾一漾地,就莫名钻进了心里……
她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沉默片刻,指尖从锁屏键上移走,点开一个头像。
远处的天泛起淡淡的紫色,一个大闪劈下来,世界像是开了曝光,把窗外出现的透明雨伞照得透亮。
黎颂年被反光晃了一下,转头看过去,竟是李盼冒着雨来了。
“快快快!”李盼艰难地用下巴抵着怀里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一边收伞,一边后退着和缠住她的珠帘对抗,“啊!掉了!”
黎颂年眼疾手快,稳稳接住盆子,然后放下仙人掌,腾出另一只手去帮忙。
地上那滩水旁又多了一个湿哒哒的脚印。
“诶呀妈呀。”李盼整理好自己的凌乱,看着依旧在椅子上淡定坐着的谷半半,声音幽怨,“您一声令下,折腾我半条命。”
“伞放外面。”谷半半掀了一下眼皮,只说了这个。
“……”李盼撇撇嘴表示不满,但还是乖乖把伞在外面抖了抖。
挂在窗台上后,回过身面向黎颂年,“哥,你试试能不能穿这个。”
说着,递上一套衣服。
黎颂年微怔,转过头看向谷半半。
是她让的?
“怕你弄湿我的地板。”
算是肯定。
“谢谢谷老板。”他顿了顿,后面小心接了句,“的关心。”
谷半半动作定住,心口像是被挠了一下,“我没有,别多想。”
黎颂年嘴角翘起,“好,那等下我来擦地板。”
“诶诶诶。”看他们旁若无人的样子,李盼皱着眉挡到两个人中间,不满地挥手,“哥,是我拿来的,你是不是谢错人了?而且这是我爸的衣服。”
“好,那也谢谢你。”黎颂年噙着笑,目光越过李盼,依旧落在谷半半身上。
她又拿出那支没几根毛的笔,在塑料甲片上勾勾画画,湿成一缕一缕的头发依旧不听话地往下掉,她总是要是不是地别一下。
“……真服了。”李盼嘴一撅,将其他几个没拆封的什么东西一股脑推进他怀里,“赶紧换去吧,烦人!”
“好。”黎颂年接过衣服,“但是,我去哪儿换?”
小小的美甲店敞在外面的地方也就五六平米,没有任何能遮挡的东西,除了——
“那里面。”李盼指向一处被帘子围住的地方。
“那是……”
“巴拉姐平时就住那里面。”
听到这个答案,黎颂年脚步一顿,“方便么?”
进女孩子的房间,是要得到允许的。
谷半半指尖的动作缓下来,和着外面的雨声,轻轻“嗯”了一下。
塑料勾环聚在一起又被分开,纤细的尼龙绳晃了晃,淡蓝色的布被光打上一束影子。
他是站着的,把衣服放在矮柜上,没碰她的床,也没四处看。
布料窸窸窣窣,那道影子脱去衬衫外套,又抓住T恤的下摆,向上一扬,原本宽松的轮廓变得紧实起来……
谷半半目光一乱,匆匆别开脸,耳根好像被烫了一下。
为什么心跳会加快……
“哥,我给你拿的内裤都是一次性的,那个尺码你应该能穿。”
“……”
“……”
不合时宜的声音出现,心口被掀起的悸动戛然而止,有两个人沉默了。
她在说什么啊?
谷半半转过头,只见李盼正毫不避讳地盯着帘子看,而帘子上的影子明显僵硬了。
“怎么了?不能穿?”
李盼依旧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话有问题,没有得到回应,甚至想上前去查看。
“我看尺寸看的很准的啊,平时职高那帮男生来我们家买都是我给拿,不应该啊,我瞅……诶,巴拉姐你拽我干什么?”
“闭嘴。”谷半半听不下去了,低声呵她,“作业写完了吗?”
“哎呀你怎么又提这个?桥塌了,学都不用上了,写作业干嘛?”李盼拉开椅子坐下,双臂环抱,一脸不悦,“比我妈还烦。”
“爱写不写。”谷半半懒得较真,只要这尴尬的话题被转移,她不再分享那些“经验”就行了。
“切,就知道说这些。”李盼果然忘了刚刚要说什么,别过头开始生闷气。
世界就这么静了一会儿,直到外面传来似浪拍石头的声音。
谷半半抬头望过去,零零散散的路灯亮起来,把对面的烂尾建筑照得依稀。
河套的水冲破围堵,涌进对面废弃的人工湖,此时正一浪又一浪地拍着裸露在外的地基。
在这里生活久了,看习惯了那块地方,竟渐渐要忘了它的存在了。
“瞅啥呢?”李盼还是耐不住安静,见谷半半正在看对面也跟着看过去,只是目光落下的那一瞬,明亮的眼睛顿时抽去光芒,习惯性上扬的嘴角也坠了下来。
“造孽的东西。”
这话说得带着怨恨。
谷半半眼眸动动,看着被冲刷的水泥柱入了神,脸上不觉爬满心事。
气氛不知怎么就低沉下来。
黎颂年换好衣服出来,看到无言的二人,脚步有些迟疑,“你们,吵架了?”
“没。”谷半半从回忆中抽离,把甲片推进烤灯,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黎颂年又疑惑地看向李盼。
“想起一些晦气的事,不提了不提了。”李盼收去复杂的眼神,又开朗起来,“怎么样,哥,还合身么?”
黎颂年脸一烫,想到刚刚令人脚趾抓地的对话,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怎么不说话?我爸比你胖一点,我还怕穿不了呢。”
原来是衣服。
他松了口气,“能穿,谢谢。”
“客气。”李盼上前围着黎颂年转了一圈,扭头询问谷半半,“那就这样?”
“嗯。”谷半半应了一声。
“哦对了,这些。”李盼把盆里的其他东西倒在桌子上,“哥你看看还缺啥不,缺的话直接去拿就行。”
谷半半看着眼前摊开的东西竟是全套的生活用品,眉心一拧,“你带这些干什么?”
“你不让我给哥带一套换洗的衣物么?”李盼一脸无辜,“他穿的是换的‘衣’,这些是洗的‘物’啊。”
“……”谷半半张张嘴,面对这逐词拆分的理解,竟不知如何反驳。
“哥住在这儿,这都是必需品。”
“我什么时候让他住了?”
空气静了两秒。
黎颂年眼尾耷拉下来,“谷老板真要把我扔出去露宿街头么?”
这调调带着一丝丝的委屈,恰时外面“轰隆”一声,天边的那抹暗紫色蔓延得更深了,把前面黑漆漆的山映得像个吃人的怪物。
如果晚上再起大风,路又不通,连个遮挡的地方都没有……
谷半半捻捻笔杆,赶人的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
黎颂年观察到谷半半的恻隐,语调更软了些,“那我可怎么办呀?”
“……”
见谷半半抿着唇不回应,李盼咂咂嘴。
“真是狠心的女人。没事儿,哥,她不收留你,我收……”
她话说到一半,突然想到什么,眼神有些不自然。
“我,我给你想办法,我问问张婶儿,反正她们家店比较大,随便睡。”
张婶?
谷半半笔尖一抖,在甲片上画下不和谐的一道。
张婶那一家人是能随便麻烦的么?
日后不知道会怎么讨这份人情……
“你等着,我这就去。”李盼作势起身往门口走,“反正你是巴拉姐的同学,邻里邻居的,张婶不会不管的。”
她加重了“巴拉姐的同学”这句,眼神不觉地瞥过来,是明晃晃的威胁。
谷半半提了口气又吐出来,最后无奈地闭上眼。
“行了!”她终究妥协了,“但是说好,就一晚,明天想办法走。”
黎颂年:就知道谷老板嘴硬心软,从不舍的伤害别人。
成烈:???
黎颂年:你滚,你不算人。
李盼:???
黎颂年:你巴拉姐是为了你好。
李盼:6,果然,妹妹在姐姐面前就是最中心的仆人。虽然不是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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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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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最心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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