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你在看什么？”
小六子略微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声。
元景恪的眉目间皆染着疲意，也并不说话，小六子都以为他不会回答了，但他却忽然出声问道：“听闻三年前，贺知礼曾与家中大闹过一场，为此还离家出走，贺家到处贴寻人启事，那时惊动了小半个金鹊镇的人，你可知那是什么事？”
从前他外出经商时，在很多地方都看到过贺知礼寻人启事，因此对这件事也颇有印象。
不过看到归看到，他对这些事向来不感兴趣，也不知道贺知礼为何离家出走。
“这……”，小六子挠了挠后脑勺，“公子说的这件事我倒是有印象，不过贺家小姐究竟是何原因离家出走，我也不知。”
“去查查看。查得越清楚越好，回来告诉我。”
小六子点点头，虽然不知道自家公子为何突然对三年前贺知礼离家出走的事感兴趣，不过听说元府马上要与贺家联姻了，也许是想多了解一下未来妻子的过往，好多一些共同话题吧。
元景恪盯着寻人启事上的贺知礼，三年前的她与现在的她样貌并无差异，看得出来画师的技术相当精湛，连她的傲气和任性也都画得淋漓尽致。
他在心中思虑良久，一个锦衣玉食的大小姐，能为了什么与家里闹成这样？
如果他猜的没错的话，多半也是一个情字。
他收起寻人告示，转身回到桌子旁，雕花圆桌上的茶盏微微泛着清香，茶水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点点金光，仿佛春日里温柔的湖水。
他记得许子衿就爱坐在这桌子旁，一小口一小口地啜饮着这种茶。阳光照在她身上的时候，他总觉得她周围泛着粼粼的微光，在他心中掀起一阵涟漪。
翌日，元景恪刚洗漱好，小六子就从外面冲进来。
“公子，大好消息！你是不知道，按你说的那个法子，把元家的部分商品换成你的个人标签之后，利润比以前翻了不少呢！”
元景恪听到，垂下眸子，只是不冷不淡地说了一句：“那不是我想出来的方法。”
小六子愣了愣：“嗯？那是谁？”
元景恪又不答话，小六子原本放在身侧的手忽然一拍，突然想到了谁似的，“噢，我知道了，那难道是许……”
话还未说完，原本正在低头翻账本的元景恪便打断了他：“你今日倒是很闲啊？派给你的活都干完了？我不是让你去查三年前贺知礼离家出走的真相么？”
小六子缩了缩脖子，小声说道：“都三年了，我叫了好几个人去贺府打听，但贺府上下对贺小姐离家出走的事都讳莫如深，什么也问不出来。只依稀打听到，好像是为了一个男人。”
“可打听到了那男人的消息？”
“说是姓葛，住在城南郊外，靠打猎为生，除此之外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元景恪轻叹口气：“从昨天到现在就打听出了这么点消息，要你有何用。”
小六子撇了撇嘴，当眼睛瞄到他手上的账本之后，却又忍不住小声嘟囔道：“公子，你坐在这儿半天了，也没翻看几页嘛。”
他手边账本停留的那一页，还是他昨天来时就已经看到过的。
元景恪被气得略微吸一口凉气，“砰”地一声把账本关上，“你再说我就把你调去后厨劈柴。”
“不说了，不说了，我这就去干活。”
小六子不敢再多言，一溜烟地关上房门跑了。
果然跟他想的差不多。元景恪站起身来，唤了丫鬟进来收拾行囊。
“公子要准备多少细软衣物？”
“尽量多些，我要去一趟城南郊外。”
—
许氏扎纸铺连续几日的顾客都是只增不减。
许子衿在心中暗叹道，追星族果然到哪里都十分给力。
一大清早，店铺门口就开始排起了长队。照这个形式再赚几天，债务差不多就能还清了。
店内客人太多，她为此还雇了几个小工。到中午客人渐少的时候，她就窝在结账台的椅子上，手中赚着毛笔，计划再多做一些，可以适当扩大规模。
但她翻到账本的下一页时，越看眉头蹙得越紧，做纸扎的纸已经十分告急，她这几日光顾着做成品和招待客人，倒是没有太注意原材料。
附近的店铺都只能买到零售的纸，并没有能够大量批发的地方。只能派人去镇子外一家批发商那儿定。
可这古代物流速度，堪比蜗牛散步，一时半会儿根本补充不了货源。
“老板，库房的纸是不是不够用了？”
在库房的小工也发现了这个问题。
“嗯，不着急，你先去订购。”
既然这东西好卖，何必只拘泥于用纸？用布料也同样能做。她想将小人身上穿的衣服、带的配饰换成布料试试。
但她一个下午跑了好几家布料店，不是价格太贵，就是老板以各种理由搪塞她。
她一问魏不州才知，这里竟然有一条隐形的鄙视链。
魏不州摸了摸下巴，说道：“金鹊镇是靠着卖布料的店发展起来的，现在还能留下招牌卖布料的，多半是很久以前的老家族，他们本就看不上其他行业，扎纸这一行更是被他们所鄙夷。”
他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接着说道：“再加上你的店铺近几日生意极好，不免抢占了他们的利益，他们自然看不惯你。”
许子衿点点头，不用他说，她大概也能猜到，扎纸这一行，必是鄙视链的最底层。
这里的扎纸匠们，多以售卖丧葬或祭祀时的用品居多，于是便给人们留下了“不吉利”的标签，除了像元府这样的大家族能勉强维持住收益，其实其他几家也都生意惨淡。
但眼下原材料不够的问题必须解决。
许子衿揣了几两银子，就来到了隔壁的布料店。
张掌柜原本还满脸春风的在招呼客人，一见是她，立刻换上一副鄙夷的神色：“哟，这不是许姑娘吗？怎么，今日这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店里还坐着几个其它布料店的老板，几个人像是在闲谈，听到这话，他们都笑了，不用仔细辨别也能听出嘲讽的意味。
许子衿只当没听见。
“张掌柜，我来进购些布料。”她开门见山地说。
张掌柜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冷哼一声：“怎么，许姑娘不做纸扎匠，改做裁缝了？”
“非也，”许子衿也不恼，反而笑盈盈地说，“我正打算将二者结合，需要一些上好的布料，还请张掌柜多多关照。”
张掌柜一听，更加不屑了：“将二者结合？纸扎就是纸扎，裁缝就是裁缝，你的意思是要用我家的布料和你家的纸人结合起来？”
许子衿捕捉到他整张脸上似乎都写着“晦气”两个字。
“我当张掌柜是个明白人，没想到居然有生意都不做。”许子衿故作十分惋惜的样子，“真是可惜，这对你来说倒是一笔大单子呢。”
许子衿说完，便假装抬脚要走，但她故意放缓了步子，不出她所料的话，对方在五秒之内必定叫住她。
“诶，等一下，你要多少？”
果然，没有人愿意跟钱过不去。
许子衿转过身，目光在店内逡巡了一圈，指着左边的那面墙说道：“至少……那里的一半吧。”
张掌柜用余光瞟了一眼那边，不用细看他也知道那面墙上摆的都是些中下等的次货。
许子衿捕捉到他细而窄的眼中闪过两抹狡猾的精光。
“许姑娘，看在你我勉强也算个邻居的份上，这些布料就按这个价给你吧。”
说着，他在账本上用毛笔写下了价钱。
许子衿看到的时候严重怀疑他是忘了打小数点了，这比市价贵了足足一倍。
看着张掌柜那副嘴脸，许子衿心中冷笑。
“张掌柜，你这价格……”
张掌柜打断她，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爱买不买，不买就赶紧走，别耽误我做生意！”
反正现在几家布料店的老板都在这儿，他家经营布料店多年，也算有几分说话的分量，他如果不卖，其他人多少也会看在他的面子上一致对外。
另外，许氏扎纸店最近的生意实在太过于火爆，想着许子衿应是赚了不少，竟然薅不到顾客的钱，从她这个老板这儿薅点钱还是可行的。
“张掌柜，你这价格，真把我当成冤大头了？”许子衿也不生气，慢条斯理地分析起来。
“虽然我知道你们向来对扎纸这一行抱有成见，关于扎纸本身的价值，这个暂且搁置不论。我们说些实际点的。许氏扎纸铺最近的客流量大家有目共睹，你这店距离我的铺子也不过两三步的距离。我生意好了，来往的客人也多，大家买到成品后，自然也会注意到我所使用的布料，这样一来，一定会给你布料店带带人气！ 到时候，你店里的生意岂不是更红火？”
张掌柜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许子衿会这么说。
“这样如何，”许子衿见他有些动摇，接着说道：“我也替你做个宣传，我会在盒子的侧面也写下你家店铺的名字，告知大家所使用的布料来自于这里。”
张掌柜立在原地，略微颔首。
他原本以为许子衿不过一介女子，顶多会做点手艺活，没想到她这么一分析，好像也有几分道理。
他眼珠一转，心中暗自盘算起来。
“许姑娘，不，许老板，你此话当真？”张掌柜的语气缓和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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