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差不多同样的时间。
璩知花再度听到,栅栏上锁链被摆弄的声响。
——那个人又来了。
脚步渐近,在一帘之隔处停下。她听到,昨天那个男生的声音在窗外响起。
“你好,我是叶珖。”
他循规蹈矩又有礼貌地重复介绍着自己,又朗声询问。
“请问现在方便吗?我可以打开窗帘吗?”
听到他的询问,璩知花神色有一瞬间的僵滞。
……还要那样吗?
即便下意识想要拒绝,但璩知花依旧没有第一时间做出回应。
因为,要拒绝就意味着,她需要亲自开口。
或许是比起开窗来说,让她跟一个陌生人讲话要更难以接受,又或者,是心底深处有一个小小的念头在制止她拒绝……璩知花保持了沉默。
她保持着出神的姿态,默不作声双眼空无。
窗外,叶珖间隔一定时间再次发问,前后又问了两遍,极有耐心地等待了好一会儿,听帘内迟迟没有回应,心中便有了数。
他像昨日一样把窗帘拉开,果见那名油画女子也如同昨日一般,正端坐屋内。
依旧隐于黑暗,依旧不起波澜。
“我来喂猫。”他扬起笑容。
叶珖今天换了一件衬衣,依旧是极素的风格,浅淡的蓝仿若这个时节不下雨时的天空,干净淡雅。只不过比起昨天来,他肩上的包变成了斜跨的,手里还抱着一盆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花。
像是数十年前的小镇文青,斯文俊秀,文质彬彬。
他把花盆放到窗沿靠外的部分,轻轻拨弄了两下花叶,温声向璩知花道:
“春天正是开花的时候,但我看院子里好像没有种花,就添点颜色进来。”
院子里何止没有花,甚至可以说是全是杂草。
似乎知道不会收到回应,他说完,就转身下了露台,转去猫屋边上给猫咪添粮。
窗边人影离去,璩知花稍稍抬眼。
方寸窗口处,向来空洞而无光的灰暗被阳光取缔,又猝不及防闯入了一盆艳丽的花,分外灼眼。
她忍不住看过去,又像被烧到一般,漆黑的瞳微微一缩,赶忙移开视线。
喂完猫,叶珖重新返回露台。
他从包里拿出布巾,把露台上原本就摆着的桌椅仔细擦拭干净。落座后,他又自斜挎的包里拿出了一本书,随后,就这么披着暖烘烘的太阳看起书来。
猫咪吃饱了饭,见叶珖没走,便轻巧跃出围栏,溜上了桌子,懒洋洋地在他手边躺下,露出柔软的肚皮。
叶珖忍不住笑了笑,分出手来摸摸它,又轻声细语地说着什么。
日光照耀下,少年带笑的面容被镀上一层暖光,干净澄澈,他看着猫,神色近乎是温柔的。
似无意看到这一幕,璩知花沉寂的心弦似乎被那猫挠了一下,旋即便垂下眼帘,不动声色避开了这一切。
临近晌午,中年妇女又来了。
见到叶珖仍然在这里,她的脸始终绷着,反倒是叶珖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微笑着下了露台接过她手里的饭盒。
“中午好。”
他神色自然,从容自处,旁若无事地打起了招呼。
但女人明显并没有跟他像昨天那样继续寒暄的兴致,甚至都顾不上多看一眼,甩下饭盒后就匆匆离去了。
她离开后,叶珖把饭放到窗台上,和璩知花道别。
“下午或晚上,多雨应该就回来了,明天我就不来了。”
他笑容温和,望着璩知花那较之普通人明显要苍白许多的面容,顿了顿,又开了口,语气真诚恳切:“这两天打扰到你,非常抱歉。”
慢条斯理把书本装进背包,之后,将猫也送回猫屋,又添上一把粮,叶珖短暂停顿了片刻,转身离去。
他没有像昨天那样,把帘子重新紧紧拉上,而是就这么敞着窗,任由草长莺飞的春漫窗而过。
如果她并不排斥,那可以晒晒太阳。
而假使她真的不喜欢外边的世界,璩多雨今天也会回来,会替她关上窗。叶珖如是考量。
何况,哪怕是短暂地透透风,对身体也有好处。
只希望,这难得的短暂相处中,它们能为冰冷的她添上一抹温度。
院墙外,叶珖面朝窗户的方向站立,他指指天,又指指窗台上那朵花,和璩知花道别。
“天气很好,它需要晒晒太阳——再见。”
阳光透窗而进,璩知花目之所及,高瘦清俊的身影从那一方窄窄的窗口处消失。
微风吹过,她安静地看着窗边,那盆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花正兀自迎风招展,沐浴着灿烂的阳光,生机勃勃。
路边树下,叶珖收回相机,骑上单车离去。
……
日光落了西,朦朦夜色降临,路边昏暗的灯亮起时,铁栅栏的门再次响了起来。
不同于白日里的轻缓低调,而是较大动静的叮铃哐当,然后“哐”地关上。
——是璩多雨回来了。
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和风格,璩知花听得真切。
璩多雨进了院子后,没有第一时间去开屋门,而是把钥匙收起来,装着换洗衣服的随身包丢到门口,晃晃悠悠溜达去了猫屋边上。
途中,对脚下干净了许多的院子颇为感到新奇:“这怎么还有条路了,真奇……”
只是,他人还没到猫屋,就先看到了完全敞开着的,毫无遮掩的窗。
璩多雨眼神顿时一凛,神色大变。
跨起一步,他单手撑着露台栏杆直接跳上,旋即没有丝毫停顿地扶着窗沿探头向里望去。
待得看到一片漆黑中,璩知花微微映着路灯光亮的双眸,他才不由地松了一口气。
高高吊起的心口大石落回,转瞬又催成无名火。他开口,语气不善:“怎么不开灯?”
他的身影被暗沉的路灯照亮,描着层不怎么明亮的边,而虽然逆着光,但依稀可见的面庞上,紧皱的眉和下弯的唇角都明晃晃地昭示着他的不愉快。
见状,璩知花眼神微动,抿了抿嘴,垂下视线。
迟迟没得到回应,璩多雨也反应过来自己语气过于生硬,于是摆摆手,也不多做计较,只嘀咕着:“既然开着窗户窗帘不敢开灯,那你还把窗帘拉开?”
他说着,伸手把窗帘整理好。
胳膊挥动间,“啪”的声响传来,像是什么被打碎。
璩多雨又拉开帘子探身向里,看了看璩知花屋内,四顾之下没看到是什么东西被打碎,便也不做多想,重新把窗帘拉好,窗户关上。
做完这一切,他又转身去看了看猫,才回到前头开门进屋。
璩知花始终安静地听着,垂眸出神。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她紧闭的房门被打开。
刚洗完澡,换了身干净衣服的璩多雨,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面走了进来。
走到门口时,他空出一只手,飞快按开屋内大灯。
璩知花从没主动开过的灯盏被点亮,不见五指的房间顿时被光充斥,整个屋内的一切角落都被照得一览无余。
似乎又想到了这两日那灿烂的阳光,本能地,她绷起了神经,如一张被拉至极限的弓。
好在璩多雨不是第一次开这盏灯——他每次都要开这个;灯光也始终有别于天光……更重要的是,她清楚地知道,就在刚刚,璩多雨已经好好地把窗户给关上了,而且他也在家,即便这样明亮,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很快,她绷紧的弓弦缓缓放松。
不大的房间里,摆设并不算多,除了一张床,一立书柜,一面长桌,外加一把折叠收起的小桌以外,就是璩知花常年坐着的椅,和一副画架。
画架附近堆着许许多多的颜料画板和画布,几乎要堆到房间中央。
璩多雨端着面碗,绕过这些凌乱的物事,把碗放到长桌远离璩知花所以没怎么被堆上东西的边缘,拿出折叠桌打开,在璩知花面前撑开摆放。
“比赛成绩还行,晋级了,奖金五百,下周还得去,再赢了的话,奖金一千。”
他将碗端来放到折叠桌上,然后往兜里掏了掏,摸出一个小铁盒来,随手丢到璩知花怀里,“喏,给你带了盒糖。”
小盒子上绘着彩色的纹案,中央写着三个印刷体的“水果糖”,看起来朴实无华。
而随着璩多雨把它丢过来的动作,小铁盒里的糖因为这般调转空间而发出哗啦啦的碰撞响动。
璩知花从怀里拿出糖盒,先是握着,又改为双手捧住。
她没有出声,眼帘低垂,仔仔细细盯着小小的糖盒。
璩多雨看她如此这般,心情很好地抬了抬嘴角,先前那点她平白害人担心的不悦,也早已在做饭时就烟消云散了。
没有耽搁多久,他压下唇角弧度,屈指敲了敲桌子:“别玩太久啊,记得吃饭。”
说完,他转身离开:“我去把这几天的衣服洗了,收拾收拾家里——你记得吃饭啊,我一会儿来拿碗,别到时候让我发现你还没吃!”
蒸腾着热气的碗里,是一碗简单的清汤面,上边还卧了个卖相并不怎么好的荷包蛋,和璩多雨的手艺一样。
看着他推门离开,璩知花呆坐一会儿,然后,打开了那盒糖,里边是包装花花绿绿的小小糖块,颗颗鲜艳,很是漂亮。
手指拨弄了几下糖块,她捏出一枚剥开,放入了嘴里。
甜腻的味道在舌尖炸开,璩知花手指翻动,仔细地把那四四方方的糖纸在腿上展平,褶皱一点点捻开。
七折八折间,一只纸鹤跃然成型,在灯光下显得晶莹剔透。
最终,它又回到了小盒子里,和众多糖块一起,被她塞到了枕头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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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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