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上，裴棠又断断续续地发了几次烧，每次都烧得人心惊肉跳、百爪挠心。祁河放心不下他，没有回去睡觉，将就睡在了他旁边的空床位上。
为了照顾好裴棠，祁河撒泡尿都得撒一半留一半，恐裴棠在他撒尿的工夫病情突发变异升级。反反复复折腾了好几次，最终，祁河人精疲力竭，泌尿功能透支严重，靠在床上略微小憩的工夫，竟坠入梦乡也浑然未觉。
裴棠的意识介于沉睡与清醒之间，脑子被烧迷糊了，梦到了许多能让他汗毛倒立的事情。他在凌晨两点半醒来，浑身跟个火炉似的。病房里，床头幽暗的灯光照亮了旁边已经睡熟了的祁河。
裴棠轻手轻脚地从床上坐起来，下床的时候被什么东西扯了一下，紧接着一股痛感袭来。仔细搜索，这才发现，手臂上还插着亮闪闪的针，他想直接拔了，又怕自己万一死在外边。干脆取下吊瓶，用手提着，轻轻打开病房的门，神不知鬼不觉出去了。
生病的时候走路，头总是沉重的。意识如今尚未完全清醒，他仍旧徘徊于梦境与现实之间。值班的护士打着哈欠睡着了，没人关注到他的行踪。他乘着电梯，一路向下，直至踏出了医院大门。
这个时间，这个地点，他要去哪里呢？
他来到了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营业员是个二十出头的网瘾少年，此时正顶着一张黑眼圈深重的脸，横着手机屏幕，坐在收银台后面，沉浸在峡谷里激情澎湃、大杀四方，气势上可谓是雄赳赳、气昂昂。让人忍不住叹息，这家伙有英年猝死的绝佳潜质。
裴棠提着吊瓶，跟幽灵似的在便利店里面转悠了好几圈，搜罗了几罐儿童糖果，往收银台上一放，“结账……”
那网瘾少年此刻正玩得嗨起，眼皮也没撩一下，“大叔，你自己看着标价，直接扫二维码就行了……”
“你们这里有毛绒玩具吗？”裴棠问，“我找了好几圈都没有找到，要是有的话，你给我拿一下吧。”
“……”网瘾少年没搭理他。他又问了一遍，声音比刚刚大了点。这下，网瘾少年才分出一根神经，心不在焉地回答他：“……便利店哪里来的毛绒玩具？”
裴棠的眸色一暗，拎着几罐糖果失魂落魄地走出便利店。下过雨的街道，空气变得更冷了。而他发着烧，这温度对他来说，却是刚刚好，很舒服。
网瘾少年打完游戏，往椅子后一靠，伸展脖子活动筋骨。拿了个MVP，爽得真他妈不得了。后知后觉、回过味来。操，刚刚那个幽灵大叔还没付钱！他追出去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
他吸了一鼻子冷风，凶神恶煞暗骂一声，裹紧了外套，灰溜溜回去了。
裴棠走在空旷无人的大街上，满心满意都是毛绒玩具。商场怎么关门了呢？为什么商场不能像便利店那样二十四小时营业呢？这下好了，他应该上哪里买毛绒玩具呢？！
他出门没有带手机，没有带车钥匙，什么都没有带。无论去哪里，全靠着一双脚。脑子越来越迷糊，神志愈发不清醒。回去吗？不行！他还要买毛绒玩具！
·
值班护士打了个盹，很快就醒来了。她查房的时候，碰到有间病房的门竟是开着的，她轻轻走过去，把门合上。脑子里依稀记得，住这间病房的病人，是那个晕倒的帅哥叔，那个时候她还帮忙抬他来着。
她想再确定一下，又轻轻打开门看了看，床上的被子是掀开的！没人！
她立马上前，叫醒了睡得正香的祁河。祁河条件反射地从床上坐起来，往裴棠那空荡荡的床上看去，瞪大了眼睛，发出一声能让整个医院震一震的哀嚎，气贯长虹：“哪儿去了——？！”
祁河将病房里里外外翻了个底朝天，紧接着，又对着那一层楼进行地毯式搜索，除了找到了裴棠没有带走的手机车钥匙外，其余一无所获。
裴棠此时能去哪里？回家吗？是医院睡着不舒服吗？那又为什么出门什么都没带呢？究竟是什么时候走的？裴听如今还在ICU里躺着，他能去哪里？
祁河脑子里登时脑补了一场又一场惨绝人寰的阴谋案，窗外是无边夜色，他的手心已经浸了层冷汗，他不能没有裴棠。
护士紧张得上蹿下跳，赶紧联系安保室调监控，又通知了其主治医师，以及其他医护人员，一时间，是鸡飞又狗跳。按照这个效率，等监控调出来，裴棠的尸/体估计都凉了。祁河心上一横，报了警。
半个小时后，警察在高速路上，找到了抱着几罐糖果坐在应急车道上，吹着冷风，手上还不忘拎着吊瓶的裴棠。他们把人安全带回了医院，这才让祁河他们彻底松了口气。
一听是从高速上带回的裴棠，祁河吓得魂都飞了。他上上下下打量裴棠，眼中凄然，“小棠，你去高速干什么？别是自寻短见啊！”
他生怕自己话说重了，刺激到对方。
裴棠躺在病床上，抱着糖果，意识依旧昏沉。他眼睛没有聚光，只是机械地用大脑回答对方的问题：“我没有寻短见，我以为我在开车，所以就上了高速。可是走着走着，我才发现我没有车，而我又十分疲惫，没有力气返回去了，于是就坐下来休息……”
祁河光是听着脸就白了，“小棠，这太危险了，以后你要去哪里，可以给我说，我带你去。下次不要这么一声不响地离开了，太让我担心了。”
裴棠没说话，目光落在一旁的果篮上。祁河注意到这个细节，问：“小棠，你是不是想吃苹果？”裴棠没有否认，“祁河，你能去给我洗个苹果吗？我想吃……”
祁河起身，拿起一颗苹果，走向洗手间。待他洗完回来，裴棠又不见了。
裴棠抱着糖果来到ICU门口，坐在靠墙的一排凳子上，他现在可算是清醒了。祁河慌慌张张地赶来，见到裴棠安然无事，走过去坐在他旁边。
走廊被一片静谧的蓝色灯光笼罩，地面光滑而冷清，墙上的白瓷砖在微弱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洁净，偶尔有从某个病房里传来的轻微咳嗽声，或仪器的滴答声。
“……听宝小时候生病了，每天晚上都要吃着糖，抱着毛绒娃娃，还要被我哄着才能睡觉。现在他躺在里面，没有糖、没有娃娃，也没有我哄着。你说，他能睡好觉吗？”裴棠凄哀地抹了一把脸，眸光往ICU的方向蔓延而去。
祁河心疼地凝视着裴棠那憔悴的面容，想伸出手把裴棠揽入怀里，“听宝已经长大了，你要相信他，他可以战胜现在的困境……”
“他已经长大了吗？”裴棠自言自语，“可我依稀记得，他还小啊……他明明才这么高……”裴棠怕祁河不明白，还伸出手比划了一下，“你看，就这么高，还没有我腰高呢。”
“裴棠，听宝现在已经一米九了，十八岁就已经融资了两千亿，你应该为他感到骄傲。”祁河尽量转移话题，引着裴棠往好的方面想。
裴棠嘴角扬起一抹淡淡弧度，像是想到了什么愉快的事情，“你以为这小子没有我能有今天？”祁河顺着他的话说：“这小子肯定少不了你的栽培，毕竟龙生龙嘛，有这么优秀的老爸，裴听能差到哪里去？”
“这小子才八岁，就被我抓到港口从集装箱卸货、搬货，以此来获得零花钱。别的孩子在补课、培养才艺的时候，听宝在跟着我学习管理公司，为公司制定战略规划、没日没夜围着财务管理、市场营销等等打转转……”
裴棠讲述得很投入，祁河也认真听着。
“我原本以为这小子心里是不服气的，肯定早就不乐意了，正计划着造反。却没想到，这小子是真心喜欢这个行业，干得津津有味，还越干越好，甚至把公司给干上市了……”裴棠说话的时候，眼睛波光流转。下一秒，他回到现实，神色也随之黯淡下去，“哎……可惜老天却不喜欢我这孩儿，要让他遭受这等劫难，走一遭鬼门关才罢休。”
祁河最终还是没有伸手揽过裴棠，他宽慰地说：“说不定听宝明天就醒来了……小棠，咱们回去睡觉吧……养好精气神，你也不想让听宝为了你担忧吧。”
“……”祁河成功说动了裴棠。裴棠躺下后，祁河伸手试了一下裴棠额头的温度，已经不烫了，他松了口气。
裴棠也累了，倒下就睡着了。祁河却没睡，鬼鬼祟祟走出病房，来到楼道，从衣服里拿出裴棠的手机。裴棠的手机在祁河报警的时候，被警方以查找失踪人员线索为理由破开了，手机里有很多覃年的未接电话，以及未回的消息。
好几百条，看得出覃年很着急。
祁河动手把覃年的所有联系方式从裴棠手机里删除拉黑。这次，他不会再把裴棠让出去。
这让我不得不想起一件糗事，我曾经因为看岔了导航，骑着电动车冲上了高速，在应急车道上狂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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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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