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升皓浓度。”父亲斩钉截铁道，“你的那位祖姑奶奶也拥有宝蓝色的眼睛。于是她成为被神选中的人。”
希明当然知道皓浓度的重要性，她皱眉：“皓浓度的增加没有那么容易。学院的老师说过，即便最前沿的研究也仅仅窥探到皓的奥秘的冰山一角。目前仅知道人体内的皓的积累与饮食、生活环境、以及基因有关。”
她瞅了一眼两个弟弟：“但是爸爸，你看看咱们家，崇明和启明与我一母同胞，眼睛却连淡蓝色都没有。”
“皓研究所也科普过——”弟弟崇明有些不甘心，语气却很认命，“如果没有编辑皓载体蛋白的基因，补充多少含皓物质也没用。基因编辑技术在联邦成立之初就被禁用了，这阻止了普通人植入基因。但，即便基因编辑技术可以使用，也不管用，因为研究人员还没搞清楚到底是基因的哪些编码控制皓载体的形成。皓真的太复杂了。”
“不过目前有一点可以确认。”崇明继续道，“皓浓度足够高后，就可以通灵，能直接感应到明目神的启示。贵族蓝家的蓝科在飞升仪式之前就能够与神对话了。”
“那是噱头。”希明语气不屑道，她自己接受过那么多媒体采访，当然知道包装与宣传的重要性，媒体能将死的说成活的，谁知道当时蓝家造势胡编乱造了多少？
“若他真的能通灵，神怎么会将他退回来？”父亲显然也是不信的。
“他也许真的能通灵。”崇明虽然声音稚嫩，但是思想成熟，“在神的指引下，蓝科年仅十五岁时就带领蓝氏家族攻克了关于皓研究的数个难关，蓝氏家族也因此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虽然他十八岁时飞升失败了，蓝氏也并没有将他秘密处死，仅仅是除名，必定是忌惮他身上微弱的神力。”
希明侧目看向崇明，眼里有一丝赞赏之意。以前她从来不把黑眼睛的人放在眼里，包括自己的父母与兄弟。没想到崇明小小年纪竟然也有了自己的思想。
她拍拍崇明的肩膀，崇明有些不自在，却也没缩回肩膀。他假装不在意地用余光看肩膀上的宝蓝色指甲，真美。
“你说的对。”希明道，“我需要见到蓝科。”
“他没那么好见。”母亲搓了搓脸，“先前我和你爸在外奔走，怎么会错过这位离得最近的落魄贵族？然而他根本不住在社区保障中心的屋子里。他曾经去过玻璃城，且参加过飞升仪式，即便被神退回来了，他的经历在别人眼里也是珍宝，尤其是家里有蓝眼睛孩子的，谁不想去拜访取经？”
“我们去了三趟，没见到人。”父亲摇摇头。
“姐，我听说你们蓝眼睛的人如果想，可以用自己的方式感知对方，是真的吗？”崇明问。
希明已经收回搭在崇明肩膀上的手，她双手环胸，低垂眼眸，沉声道：“我没有成功过。”她按照教科书上的描述试过很多次，但从来没有成功过。
事实上皓给她的生活带来了很多改变，但这全都来自于人类社会对皓与明目神的崇拜，她本人并没有通过皓获得直接的能力。这也是为什么她不相信蓝科能通灵。
有时希明都要怀疑自己体内到底有没有皓，她的眼睛和指甲会不会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而变蓝？否则怎么会一点神力也没有？最近这一两个月她的内心其实很不安，因为她知道每个蓝眼睛的人有且仅有一次飞升机会，便是十八岁生日当年在联邦一区举办的飞升仪式。噩梦成真，她真的没有被护卫队选中。
希明从来都是眼高于顶，这还是第一次在家人面前露出脆弱无能的一面。
如果说之前都没有成功过，大概率最后这两天也不会有什么变化。那么也就无法通过神力快速找到蓝科。毕竟希明家的生活水平很差，在平民中都处于中下层，希明的生活水准全靠区里对蓝眼睛家庭的补贴与照顾来维持。这样的她如何通过现实手段与蓝科搭上线？
就当众人一筹莫展之际，一个温润的男声打破了室内沉寂。
“请问——胡希明小姐在这里么？”
几人抬头看向门口，不知何时雨已经停了，一个男人背光站在那里。
他宽背窄腰，挡住了光线；他的头微微倾斜，否则门檐也将挡住他的视线，毕竟他的身高比希明家最高的父亲还有高出一个头。
他也有一双蓝眼睛。
“您好，胡希明小姐，我是蓝科。”他早就识别出了鹤立鸡群的希明，没有说多余的话，也没有分出多余的精力给屋内的其他人，继续道，“希明小姐现在有空吗？”
全家人都怔愣，只有崇明反应过来，他轻轻推了姐姐一把：“有空！”
希明赤脚走了两步，黏糊阴湿的地板触感让她意识到此刻自己有多狼狈，她浑身湿漉漉的，头发凝成一绺一绺。在真正的贵族面前，她停下脚步，踌躇着没有靠近。
室内很昏暗，唯一的光源就是两边的木窗和正对面的门，不用提蓝科还挡住了门口的光线。走得近些，希明才看清楚对方的长相，他简直是希明十八年来见过的最好看、最有气质的人，或者说，他与希明想象中的贵族如出一辙。
蓝科左手搭在右手的腕表上，食指敲击表带，显示出他可没有等人的耐心。然而希明意识不到这一点，她很紧张，甚至不敢称呼对方的名字：“请容许我换一身衣服。”
希明所在的社区学院里几乎都是平民。虽然她拥有神圣的蓝眼睛，在学院被众星捧月，但在整个二百三十六区的八千万人口中，同龄的蓝眼睛不下千名，这千人中最终只有一人能够被神选中。也因此，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贵族子女上。
当代贵族不贵在矿产资源，不贵在土地占有，而是贵在基因上。换句话说，贵族里必定出过神之子，否则也就不会被称为贵族。就像蓝家，二十年前出过一位神之子，然后才是蓝科。
贵族和平民日常里是碰不上面的，贵族有贵族学院，平民有平民学院。贵族学院中最有名的便是明目学院，该学院有两个校区，一个在中央一区，另一个在二十八区。蓝科就曾在中央一区的明目学院就读，这完全是沾了上一届飞升的蓝家神之子的光。
虽然希明和家人刚刚在讨论蓝科时语气全是不屑，但这是建立在他们认为自家女儿有着成为神之子潜力的自信基础上。然而他们却忽略了，贵族虽然贵在基因，但是多年来在钱财滋养和众人崇敬下，贵族的通身气派早已不是平民可以想象的。
也因此，向来以“准”神之子自居的希明露了怯。
蓝科上下打量了希明一眼，笑道：“有必要么？”蓝科来找她，自然是与她的蓝眼睛有关，而无所谓她的着装。
然而，这句轻飘飘的话在整个屋子里的人听来是极大的轻蔑，仿佛在说“家境如此还装什么贵族小姐？”
“落魄贵族，你有什么资格奚落我姐姐？”崇明到底年龄小，沉不住气，完全忘姐姐此刻还有求于蓝科，只是一味地辩护反击。
“抱歉。”蓝科很快道，“只是我赶时间，我相信希明小姐比我更赶时间。”
“啪嗒”一声，希明将打湿了黏在身上外衫褪去，露出胳膊和里面的衬裙，她重新抬起下巴：“走吧。”
小弟弟启明很机灵地跑到母亲房里拿出一件披肩，绕道姐姐身别。希明接过来，随手围在肩膀处，踏出屋门。
希明向来心气高，即便刚刚见到蓝科时被对方的气场镇住，她也很快调整过来。近两个月与来自蓝星各地的媒体打交道已经让她学会了“虚张声势”与“不懂装懂”。
就连走路她的步伐也快了蓝科半步，以显示自己作为年轻黑马蓝眼睛的骄傲。
二人很快走出农家小院，映入眼帘的是还未散去的乌云，以及巨大的模糊的彩虹。这次下的雨还算干净，并不是酸雨。一大片收获后残留的短短的秸秆密布眼前，再往远处，则是遮挡视线的翠绿山丘。那是中央一区的方向。
承接雨水后的小溪“淙淙”流淌，溪边只有一条细细的石子路上没什么泥巴，蓝科想也不想就走上去。希明没穿鞋，只得走在石子路旁的泥巴里，冰凉的溪水混合雨水浸润了她的脚底，她感到莫名舒服。
二人行走在溪流旁。周围都是庄稼户，有不少好奇的目光打量过来，但谁也不敢上前询问。谁都知道胡家的女儿平日里在区里最好的学院上学，是这个小山坳中唯一的蓝眼睛，向来眼高于顶，找她说话等同于自找没趣。
但这旁边的男人是谁？竟然也是蓝眼睛。神之子的世界离普通人太遥远了，这里的人能勉强填饱肚子就已经很不容易，也因此没人认出蓝科。
刚刚下了大雨，整个山坳除了希明的房间以外都断电了。不过这没有影响炊烟袅袅，家家户户烧起了柴火，准备做晚饭。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希明内心有隐约的猜测，但她还需要确认。
“通灵。”蓝科言简意赅。
虽然猜到了，希明还是惊讶：“你真的会通灵？”
这回轮到蓝科诧异：“你不会？”
来找希明之前，他必然对她进行了调查，知道她是平民学院中成绩最好的人。一来，神学成绩最好，又拥有蓝眼睛，却不会通灵，这本就不合常理；二来，蓝科知道希明作为学生代表参加过多次区内大型明目神朝拜会，甚至在两年前的无神与弑神活动被镇压后，组织多名本区各大平民学院的学生开展神会宣传和知识普及活动。然而，如果连通灵这么基础的能力都不会使用，或者说从来没有感受到神的存在，她又为什么如此拥护明目神？
“我……”即便在平民学院没有人会通灵，听到蓝科的问话她仍然羞愧。
希明的支支吾吾引起了蓝科的好奇。只有体内皓物质浓度足够高才具备通灵的基础条件，而现有研究表明，尚且没有一例通灵者眼睛不是蓝色。这也就意味着，普通人无法通灵，而蓝眼睛有一定概率可以通灵。一般情况下，眼睛越蓝越纯粹，能通灵的概率越高。虽然通灵需要掌握技巧，但这些技巧不难。
如果希明具备高浓度皓物质，也掌握理论知识，却不会通灵，是否说明她踩中了小概率事件，是极少的天然抗皓者？那也怪不得神军护卫队带走了另一个姑娘，而不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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