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接近孤,到底有何目的?”
大病未愈的姬游,说出这几个字的时候,泛白的嘴唇都在颤抖。
问出这句话之前,他已经在脑内预想过南荣珞的无数种回答。
如果她辩驳、开脱,或者装蒜,那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杀掉她,就像杀掉之前那些人一样。
如果她坦白、承认、求饶,那他便留她一条命,将她锁在这深宫之中,叫她永远无法离开。
他不知道南荣珞是如何得知自己会在万祖祠,因为那是夏公公都不知道的秘密。他也不知道她是如何进到万祖祠内的,祠堂外把守的都是禁军,除了姬游谁也不认,更不可能放她进去。
他只知道,昨夜在他躺在祠堂的蒲团上,睡得晕乎的时候,南荣珞出现在他的身边,将他搂在怀里,一遍又一遍,亲昵地叫着他的名字:天恩。
她说:天恩,不要怕,安心地睡吧。
她说:天恩,有我陪你,永远都会陪着你。
天恩……
承天恩泽。
那是他的母后替他起的乳名,她说过,他是上天恩赐与她的孩子。知道这个名字的,只有从小看着他长大的,父皇与母后身边最亲近的人。
南宋珞知晓这个名字,必定已经将手伸向了父皇留给自己的亲信之中。
这已然是越界,他不可再留。
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南荣珞没有辩解,也没有承认,她只是怔怔地望着他,眼神中有怜惜,有隐忍,有难以启齿的复杂情感。
她红唇微张,用着不符合性别,沙哑又低沉的声音问他:“你怕我吗?”
“怕?”姬游不屑道,“孤为何要怕你?”
“怕我也是害你的人。”
南荣珞说得极轻,在姬游听来却犹如雷鸣,震撼,惊耳,直直地撞击在他内心最脆弱的部分。
害怕……
他在害怕吗?
是了,他是在害怕。
他害怕一个又一个取他性命之人,怕得寝食难安,夜不能寐。
他用批阅不完的奏折、处理不尽的政务麻痹自己,假装忙碌,忙到无暇睡觉的模样。但他仅仅是害怕梦里的场景,害怕梦里的那些人。
他从未想过,自己最不堪地一面,竟然就被她这样挖了出来。
他惊恐地望着她,仿佛那句话已经扼住了他的脖颈,再往前一步,多说一句,就会压得他窒息。
南荣珞的眼神忽而暗淡下去,她用着轻柔地声音继续道:“不要怕,不要害怕我。”
她说:“我不会伤害你的。”
“你到底想做什么!”姬游大吼道。
他的思绪一片混乱,他已经没有办法再理智下去,他在寻找着一个发泄口,一个喘息地,他只想毫无负担地呼吸。
南荣珞望着她,逐渐回忆起今日的一切。
收到召见之后,立刻便开始洗漱装扮,却在穿衣服的时候,从自己最贴身的内衫之中,摸到了一张符纸。
她能确定,这是她之前没有的东西。所以,没有过多的犹豫,她便把符纸展开了。
泛黄的纸张背面,用燃灭的香灰头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字:别让他怕你。
南荣珞当下就有了答案,能在她贴身之处放这样的东西,符纸,香灰,除了原主的副人格还能有谁?
而那个“他”,指的自然是姬游。
只是那个时候,南荣珞还没明白过来。
直到她听见夏公公从绫罗说到了姬游小时候被各种宫婢下毒的往事,她才终于想通了,姬游在害怕什么,又为什么会在万祖祠出现。
祠堂会有什么?
自然是姬游父母的灵位啊。
他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可以依靠的亲人,没有可以寻求安慰的亲友,所以,他才会在中毒之后清醒的片刻,寻到那个地方去。
因为那里,有他的家人,有他唯一的念想。也只有在那里,他才能安心的睡下。
想到这里,南荣珞就觉得莫名的揪心。
一个十四岁的孩子,却只能从死人那里得到慰藉,这是多么可悲的事情。
南荣珞也是一个孤儿,她对孤独与无助的感觉,再明白不过了。姬游明明比自己还要小,承受的痛苦却比自己沉重无数倍,她难以想象姬游这几年是怎么过来的。
若这大周朝没有人愿意护他,她来做这个人又何妨?
这是副人格期望的,也是系统期望的,现在,也是她自己心甘情愿的……
南荣珞默默地望着他,慢慢起身,走到了他的身边坐下,伸手抱住了他的头,将他按在了自己的肩窝上,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带着温热吐息的声音从姬游耳边缓缓流出。
她说:“我想你好好的睡一觉。”
姬游愣了片刻,随后,将头深深的埋入了南荣珞的怀中。
南荣珞听到一声小小的呜咽,仿佛一只刚刚出生的小奶猫那般低沉清淡,随后,就看到姬游双肩抖动。
他……哭了?
好吧,小孩子哭一哭也很正常,但这毕竟是一国之君,面子必须足足的,所以……她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吧。
然而,姬游竟然是笑了。
他用头顶抵着南荣珞的锁骨,面朝下,南荣珞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清晰地听到他越来越大的笑声,越来越恣意的笑意蔓延至全身,让他笑得无法停歇。
随后,他维持着姿势缓缓道:“是孤输了。”
我愿赌服输。所以,若我明日无法醒来,我也不会后悔。南荣珞,你不怕我,我便不会怕你。
南荣珞却是一头雾水,只不过,在她犹豫着该不该追问一下的时候,姬游却已经窝在她的怀中睡着了。
均匀的喘息,平稳的呼吸,绵长柔和,从姬游的身上传到南荣珞的耳中。
她欣慰地笑了笑,扶住他的双肩,稳稳地搂在怀中,再将自己的下颚靠在他的头顶,右肩斜靠在矮桌之上。
听着姬游的呼吸声,南荣珞也慢慢闭上了眼睛。
*
姬游难得的没有做梦,一整天,他只觉得自己鼻间萦绕着一股奇特的气味,像夏日阳光下的芬芳,让人觉得慵懒,惬意。
等他悠悠转醒之时,竟发觉自己躺在床上,眼前依旧是那片金色的帐顶。
殿外天色渐暗,殿内烛火通明,姬游记忆恍惚,一时间有些想不起来现在是何时何刻。
他艰难地咽了一下干渴的喉头,想要动一动自己的身体,却发现自己的一只手臂被什么东西重重地压着,另外一只,拱在自己身前的被枕上,仿佛在抱着什么。
姬游睡姿一向端正,他不知道自己今日怎么将枕头扯到了被子里面。他伸手掀开了薄被,却发现他抱的根本不是什么枕头,而是一个穿着绿纱薄衫的美人。
姬游这辈子都没跟人同床过,慌乱之间,便一把将人推了出去。只听“哎呀”一声,南荣珞就掉下了床。所幸床身不高,加上床边有软垫,南荣珞并未受伤,只不过这么一折腾,人就醒了。
“你干什么!”南荣珞跪在床前,撅着嘴巴十分气愤地在床面上捶了一拳。
早上好不容易把姬游哄睡着了,可南荣珞又没当过妈,抱着个人坐着睡觉怎么睡怎么不舒服,于是,她便在姬游睡沉之后,将他抱躺在床上。
偏偏姬游睡得迷糊,却还是要死死扣着她的腰不让走,一个劲往她怀里蹭。
此时——
【滴——任务二十一发布。任务内容:请在今日午时之前,在龙床上午睡。】
行吧,睡就睡,又不是没睡过。
南荣珞倒也没扭捏,为了睡得舒服一些,又为了显得矜持一些,她脱掉了最厚最重的那层中衣,只留下内衫和外罩的绿纱,便躺上了床。
姬游寻着味道又靠了过去,额头在他肩上蹭了两下,再次环住她的腰。
这样的动作,让南荣珞不禁想起自己在现代养的小黑猫。
南荣珞刚收养它时,它十分的高冷,不给摸,不让抱。等到它怀孕之后,却变得特别粘人,每日都要钻进南荣珞的被窝了,用两只前爪勾着她的手臂,才会乖乖入睡。
那姿势,就如现在的姬游这般。南荣珞能够理解,这是不安的表现,他/它们都在下意识的寻找最安全的地方。
她本来也没想睡,但也走不了,等着任务提示成功的空档,她便开始闭目养神,一不小心,就睡过去了。
这一睡,便从床上,睡到了床下。
南荣珞有些不满意,被睡的是她又不是姬游,他干嘛跟个大姑娘似的反应这么大?
姬游余毒未清,整个人都浑浑噩噩地不清醒,压根儿没有想起来早上发生的事情,只看到一个南荣珞莫名就躺在自己身边,整个人涨红了脸,不知所措:“你为何在这里?”
南荣珞不明所以:“不是你让我来的吗?”
姬游立刻反驳:“孤何时——”
话一出口,他便想起来了。
是她召见了她,怀疑了她,质问她,她竟然还能这样面无惧色地跟自己说话?
南荣珞看着姬游的样子,明显就是不高兴的模样,她撇撇嘴,抖了一下肩,冷哼一声:“睡完就不认人了,没想到一朝天子也是个负心汉。”
“我……”
姬游哪听过这般调戏的话语,连自称都忘记了。现在不仅是脸红,就连耳朵也跟着烧起来,整张脸跟熟透的包子似的,似乎还在冒烟。
他强装镇定,红着脖.颈,有些口齿不清地辩解:“我,孤,何时……过你,你一介女流,怎可说这种,话……”
南荣珞看着他面红耳赤的样子,暗自捧腹,起了逗逗他的坏心眼,装蒜道:“哪种话?”
“你——”姬游没想到她竟然还会厚颜无耻地反问,顿时恼羞成怒,“不可理喻。”
南荣珞:???
南荣珞还未反应过来,姬游忽然对着殿外大喊了一声:“夏岭恭!”
夏公公立刻推门进来,拱起双手行礼,道:“皇上有何吩咐。”
“把她轰出去!”
南荣珞:???
喂!!!
小小年纪学什么不好,为什么要学拔掉无情的渣男?
最后一行是故意写的错别字,怕字写对了会被扣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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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小暴君哭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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