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越来越黑,西厢房的灯却依旧亮着,苏琬琬靠在床头,神色平静地看着手里的话本。
今日下午,她睡得足够久,如今并不困,只是想安静地独处,整理自己的思绪。
现在的处境,像是前进的路被巨石堵死,旁边还有齐君赫虎视眈眈,苏琬琬无法前进也没办法在现状中平静生活,只能后退。
但是在父母沉冤得雪之前,苏琬琬绝对不会愿意离开京城。
该怎么做?她该怎么做?
手中的书许久不曾翻过一页,房间静悄悄的,只有蜡烛偶尔发出燃烧的声响。
门外突然传来男子声响:“琬琬,你可是睡了吗?”
苏琬琬从思绪中剥离开来,她想了一会,翻身下床,将外袍穿上,绕过屏风走到外屋,将门打开。
张开羽身着一身素衣,披着满身银光,站在门外。
他的眉眼一如既往的柔和,在苏琬琬开门的时候主动道:“露水说你乏了不用晚膳,我以为你早些便睡了,出门瞧见你房间还亮着灯,才来打搅。”
苏琬琬直到张开羽的性子,若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他不会这个时候在门口询问。
退回到屋子里,苏琬琬将椅子摆正,“坐吧。”
张开羽将房门虚掩,门缝五尺宽,透出些许夜间特有的凉风。
他在苏琬琬对面坐下,观她眉尾耷拉着,“可是身子不适?”
晚风将苏琬琬心头的烦闷吹散了不少,如今又看到张开羽的模样,才清浅地笑出了声。
“没有不适,倒是你,脖子上的墨渍是什么回事。”
张开羽接过苏琬琬递过来的帕子,往脖子上探区。
“方才收拾桌面的时候,不慎将砚台打翻了,我只顾着擦脸,没想到脖子上也溅了墨汁。”
张开羽仔细擦了,问道:“现在可还有?”
苏琬琬打量一眼,“干帕是擦不干净的,需打湿了才行。”
张开羽浅浅叹气,“那边先这般吧,琬琬只当没看见就行。”
苏琬琬又是浅笑一声。
两人几句之间,气氛便轻快了不少。
苏琬琬问道:“你来寻我可是有话要说?”
张开羽收敛起脸上的笑意,正了正神色,“我今日归家途中,瞧见了三年前杀害父母的凶手。”
闻言,苏琬琬抓紧了扶手,脑海里纷飞的思绪也消失殆尽,只容得下凶手二字。
三年前,苏琬琬就将凶手的模样画了出来,也给张开羽看过,他今日这般笃定,必然不会看错。
“具体如何?”
张开羽道:“我归家路上有一对夫妇闹事,具体是因为什么无从得知,但是险些当街闹出人命。毕竟是天子脚下不可轻易发生血案,此事惊动了京兆尹却还不够,竟还惊动了巡城御史,这都是我从旁人口中得知。”
他顿了一瞬,“凶手就是巡城御史周崇。”
纵然苏琬琬早就猜到凶手的身份不低,此刻听见这个消息仍然难以呼吸。
她的声音甚至有些发颤,“我知道了。”
张开羽语气间带了些许感慨,“我知道这个消息时,也曾惶恐不安,反复质疑自己良久。三品高官,手握兵权,已经是难以触及的存在,我当真能做到吗?”
张开羽看着苏琬琬,眼神中满是坚定,似乎要将这份坚定传递给苏琬琬。
“可是乌云不会永远蔽日,阳光总有刺破云层的那一日。我会坚定地走下去,直到拨云见日的那一日。”
“好歹知道了凶手是何身份,日后总算有了努力的方向。”
他满脸赤诚的模样勾动着苏琬琬的情绪,她垂着头,肩膀微微颤抖。
“谢谢……谢谢你。”
可这是一个生了病的朝廷,奸臣当权,而在朝堂之上,还坐着一个疯子皇帝。
他们在这些人面前型如蝼蚁。
倘若事成,将是怎样的一路艰险?
“为何哭了?”张开羽焦急地站起来,手里却寻不到干净的帕子,只得弯着腰试图去哄人。
女子垂着头只能看到发红的鼻尖,泪水还在往下掉。
好在没过多久,苏琬琬止住了泪,发红的眼眶里露出些许笑意。
“没事,不过是高兴。”
张开羽松下一口气,“那便好。”
等苏琬琬逐渐恢复平静,张开羽道:“圣旨许是很快便下来了,届时……”他看着苏琬琬,巧在苏琬琬将泪痕擦干净了,抬头看他,云鬓香腮,美人如画。
张开羽只觉心跳都停了一分,强迫自己挪开视线,欲接着说下去,可是脸上发烫如何也说不出来。
“下次……下次在议吧。”
苏琬琬看着张开羽狼狈地走了出去,然后轻手轻脚地关上门。
张开羽的话没有说完,但是他求过的圣旨只有一份,就是他和自己的婚事。
只是,齐君赫真的会将圣旨发下来吗?
*
皇帝每个月的二十出头都会罢朝,这是朝廷百官都知道的事情。
刚开始太后还会自己垂帘听政,可是后面渐渐的也不上朝了。
虽然有些文官为了大赵朝纲,会上书骂上两句,但是无人理会,剩下的朝臣也乐得清闲不上朝。
可是今日虽然罢朝,但仍有一位大臣跨过城门往里走去。
当然,去的不是太和殿,而是宁寿宫。
杨墨岭坐到正在用早膳的周太后身边,一路走过来有些气喘,顾自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
周太后抬眼看他,“举止粗俗。”
杨墨岭笑了两声,揽过周太后的腰,对着雪白的脸蛋亲了两口,“我一直这样。”
周太后哼哼两声,吃着东西没回话。
杨墨岭问道:“你唤我过来有何事?”
周太后瞥了他一眼,“等我用完。”
杨墨岭对着身边的宫女摊手,宫女心领神会,将银筷交给他。
他开始为周太后布菜,这个举动让周太后的柳眉上扬,显然是满意。
周太后捏着帕子按按嘴角,“我今日喊你来,主要是想谈谈齐君赫的婚事。”
“他松口了?”
之前杨墨岭和周太后都曾与齐君赫谈过这件事情,但是总被回绝。
这毕竟是涉及到两个人的事情,还需要你情我愿,直接把人塞进去是不成的,会被连带着褥子一起扔出来,下药也是没用的,这个倔性子的皇帝曾在冷水里面泡了一天。
周太后显然心情也很愉悦,“我昨日问起来,他说凭我做主。”
这与齐君赫之前的性子大相径庭,杨墨岭有些疑虑,但是好歹是松口了,这就是好事。
“那你现在是何打算?”杨墨岭抱着周太后,如是问道。
周太后道:“子苓不是年岁正合适吗?”
*
今日是个艳阳天,苏琬琬于艳阳中推开门走进院子,院子里面一片寂静。
初夏的温暖驱散噩梦残留的阴冷,四肢也因为这懒洋洋的暖意生出一点力气,她抬起双手,在阳光下伸了一个懒腰。
院子里面没有旁人,只有一棵槐树孤独地立着,一张躺椅静静地放着。
张开羽每日都要去翰林院当差,起得都是最早的,苏琬琬在早上一般看不见他的身影。
张氏的觉也少,往往天刚刚擦亮就起身了,洗漱过后躺在躺椅上面。
今日听不见她的动静,想来是出门了。
至于露水,估摸着是还没醒的,旁人是冬日越睡越久,她是夏日越睡越香,苏琬琬当小姐的没说什么,自然不会有旁人拘束她。
苏琬琬在院子里面踱步,觉着彻底精神了,拐进厨房打算煮几个鸡蛋。
火苗还没有起来,院子的房门就被敲响了。
苏琬琬将门打开,看见一名男子站在门口,一身黑色素衣的打扮,看见苏琬琬开门,就道:“小姐,我是小邓子。”
小邓子眉眼端正,眼神也还算清澈,但是他的出现不免让苏琬琬想起昨日的一些事情。
苏琬琬险些将唇抿成一道直线。
小邓子见她没说话,又道:“小姐忘记我了吗?我是隔壁的小邓子。”
苏琬琬神色不变,“嗯,我知道。”
没忘记自己就好,小邓子挠挠脑袋,“主子让小的请小姐过去,我们准备了……”
回应他的,是干脆的关门声。
苏小姐竟然没等自己关门,就把门关上了,她跟主子不是情谊深厚吗。
小邓子差事没完成,只能控制着力道敲门,“小姐,真的是主子派我来请小姐过去的。”
苏琬琬背靠着门,心里冒着火,“我与他不熟。”
此话顺利让小邓子安静下来,不知道作何反应。呆呆地在门前站了一会,然后垂着头回去了。
小邓子一路走到隔壁院子的正房前面禀告这件事情,可是久久没有得到回应。
房间内静悄悄的,显然主子不在里面。
而一墙之隔的院子里,苏琬琬的脚步在厨房门前停下,转身抬眼去看对面的墙头。
就在那乌青色的墙头之上,堂而皇之地坐着一个人,右腿自然垂下在墙壁前,左手手肘着撑着屈起的左腿。
而且此人还只穿了一件雪白的里衣,长发半解落在衣襟上,眉眼无精打采,只有一双浅褐色的眼眸望着苏琬琬的方向,像是在出神。
这副模样,显然是刚从被窝中爬出来。
苏琬琬在心中权衡利弊,理智最后压下她对齐君赫退避三舍的念头,快步走到齐君赫坐着的墙头面前,压低声音质问:“当朝圣上,怎么会有爬人墙头的爱好?”
齐君赫的目光聚焦在不远处的这张脸上,“平日不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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