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回头见是盏儿,心虚了一瞬,却并不十分害怕。也是甘霖院窝囊了好几年,早就没了威信,众人也知道盏儿素来是个温和好脾性的,并不惧她。
管事的赵婆子便起身笑道:“原来是盏儿姑娘来了,快请坐。姑娘真是错怪我们了,原是听说大公子落了水,至今没醒,怕送的早了凉了,一直在灶上温着呢。”
说着便掀起灶上的锅盖,里面煮着一锅白粥,熬得浓稠,咕嘟嘟冒着泡。
盏儿看着他们几人桌上有菜有肉,摆了十几个碗碟,却只拿白粥搪塞他们,是真的气笑了:“公子刚刚落水,身子正虚,你们就给公子吃这个?反倒你们几个大鱼大肉,吃得脑满肥肠!便是公子没醒,我们一院子的人就不吃饭的吗?”
“姑娘不知道,正是身子虚着,才吃不了油腻的,这白粥最是温补。”赵婆子笑了笑:“倒是我们疏忽,忘了姑娘等人了,姑娘要吃什么只管说,我饭吃一半也要撂下碗来,亲自给姑娘做。”
这话倒把盏儿给绕进去了——反正公子的饭我们是有理由的没送,至于你们,大家都是奴才,疏忽也就疏忽了。现在你打上门来想吃什么随便点,倒像是盏儿在仗势欺人。
盏儿气得脸通红,沈榶把她拉到身后,知道她是说不过这些老油条的,也懒得和她们掰扯:“公子早醒了,不但醒了,还教训了不敬兄长的三公子,几位妈妈听说了吗?”
赵婆子等人一愣。甘霖院泼水一事前脚发生,后脚沈榶就带人来了膳房,消息还没传到这边来。几人面面相觑,大公子……敢教训三公子吗?
“现在公子等了许久不见晚饭送过来,很不高兴。我们甘霖院有小厨房,一应器具都是全的,公子交代我们日后甘霖院自己开伙,并不敢再劳烦几位妈妈了,没得受这样的怠慢惹人生气。”几句话说得赵婆子等人下不来台。沈榶挥了挥手,带来的十几个人顿时摩拳擦掌的走了进来:“搬吧,就按咱们院子的份例先搬够五天的。”又指点着甘霖院的人:“别忘了把柴火和各种佐料也拿走,拿那个,那个公子爱吃。”
见一群人如狼似虎的扑进了厨房,赵婆子脸色几番变换,厨房里其他人也连忙阻拦。但甘霖院的人早就得了沈榶的吩咐,挑着好的抱了就跑,夺不到手的就往地上狠狠摔,再蹋上几脚,只把厨房众人心疼的要命。
“盏儿姑娘,碟哥儿,这么做不好吧?柳夫人可没许甘霖院自己开伙儿……”赵婆子脸上的笑已经挂不住了。
盏儿柳眉一竖,是真动了火气:“少在我跟前放屁!什么夫人?夫人五年前已经仙去,你自己要认个半主半奴的当夫人,别拉着我!”
赵婆子的脸彻底挂不住了:"姑娘说话当心些,就算老婆子一时失言,柳……柳姨娘也不是姑娘能指摘的,等柳姨娘回来了,老婆子去学上一句半句,姑娘可吃得消吗?"
沈榶本来站在一旁盯着那锅烧开了白粥看,闻言忽然叫了几个甘霖院的小侍从,二话不说就将赵婆子给摁住了,自己则把白粥连锅端了过来。“看来赵妈妈是脑子有些不清醒了,柳姨娘是主子,我们大公子更是正正经经的主子,赵妈妈拿柳姨娘来压人,是看不起我们公子吗?还是赵妈妈以为,攀附上了柳姨娘就可以不把大公子,不把我们甘霖院放在眼里了?”
他舀了一大勺白粥,作势要灌进赵婆子的嘴里,那粥刚还在火上煮得冒泡,滚烫滚烫的,一勺子下去怕人命都要去了半条,食管都要烫坏了。连盏儿都震惊地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沈榶,赵婆子更是吓得大叫,摁着赵婆子的两个小侍从也紧张极了,却还是十分听沈榶的话,手下用力的摁着赵婆子。
沈榶将那勺粥悬在赵婆子嘴上半尺的距离,白粥的热气不断的扑在赵婆子的脸上,吓得她不住的惊恐挣扎。沈榶看了她半晌,忽然一笑,将那勺白粥又丢回了锅里。“这粥太烫了,赵妈妈还是吹一吹再喝吧。这白粥最是滋补的,是不是?”
赵婆子并厨房众人,早已被这一幕吓得出了一身的冷汗,穿堂风一吹抖如筛糠,不住的点头,也不知自己应的是什么:“是、是……”
沈榶冷冷道:“大公子消受不起赵妈妈的白粥,还是赵妈妈自己喝吧。”
闹过这一出,再没人敢阻拦甘霖院众人搬东西。沈榶等人挑挑拣拣了许多,满载而归。看着他们出了门,赵婆子等人刚松了一口气,却见盏儿忽然折返回来,又吓得一声不敢吭。
盏儿冷哼了一声,把厨房里所有的姜和胡椒全都揣在怀里,这才离开了。
等了许久见再没有人折返,厨房众人的心才落回肚子里,看着被抢砸后的厨房,又是心疼又是心有余悸。赵婆子恨恨道:“等柳夫人回来,我定要告上他们一状!盏儿那个小蹄子敢那么说话,不敬柳夫人,还有那个小碟,他、他是疯了不成!”
方才那小碟举着粥勺定定的瞪着她,明明是长喜气的小圆脸,却透出几分恶鬼般的可怖来,稍微一回想,赵婆子又打了几个哆嗦。
几人正说着话咒骂着甘霖院的众人,忽然一个小丫头跑进来。赵婆子冷不丁还以为甘霖院又杀了个回马枪,吓得凳子都翻了,整个人跌坐在地上。
那小丫头也被唬了一跳,迷茫地看了看被砸抢过的厨房和摔倒在地的赵婆子:“赵妈妈这是怎么了?”
赵婆子定睛一看,才认出来是沈椿院子里的一个才留头的小丫头叫小吉祥儿的,这才倒过一口气来:“没事没事,刚才甘霖院的一群小蹄子来作了一回死,等伯爷和夫人回来了看怎么收拾他们……可是三公子有什么吩咐?”却又想起来甘霖院的人说大公子刚教训了三公子,也不知是真是假?心里犯起了嘀咕。
小吉祥儿苦着脸道:“我们公子在大公子院子里被泼了一身的水,如今有些着凉,喷嚏打个不停。想去请大夫偏又赶上全城戒严,谁也出不去,夏香姐姐让我来请赵妈妈给煮碗姜汤。”
赵婆子愣住了:“泼水?全城戒严?——姜??”她猛的一拍大腿:“哎呦,甘霖院那群土匪啊!!”
甘霖院的土匪们已经愉快的抬着战利品在回程的路上。盏儿这会儿还有些心有余悸,拍着胸脯给自己顺气:“我以为你真要烫她,可吓死我了。”
沈榶甜甜冲她一笑:“我吓吓她嘛,不然她们不把咱们当回事。儆猴只需要杀只鸡,这回之后,我看谁还敢小看咱们?”
事实也果然如此。
他们回到院子里简单整理了一下抢来的战利品,除了柴米面油盐酱醋糖等必须品,多是选的肉蛋这些高蛋白的食物,和一些耐放的瓜菜。原本有做点心的半罐子牛乳,却在抢夺中砸碎了,让沈榶很是惋惜。
这会儿沈榶先让人给大公子炖上一碗嫩嫩的鸡蛋,再做他们底下人吃的饭:“清淡也不能只喝白粥,一点油水和营养都没有,好人也要给饿虚了。”
自从伯夫人去世,柳姨娘掌家中中馈之后,甘霖院这小厨房就再没用过,这会儿满院子人喜气洋洋的,见饭菜一时半刻好不了,便有撺掇着沈榶再去库房要些药品、补品:“只吃鸡蛋又能补多少?夫人在时咱们公子时时有燕窝吃,或者拿些人参炖了鸡汤来喝也好啊,咱们抢来了两只鸡呢!”
连那恶鬼听了小碗描述沈榶战斗的英姿,都歪在床头兴致勃勃的看向他。
沈榶:“……”
好吧好吧,真不是他沈榶闲不住非要加班,而是甘霖院众人憋屈了数年,一朝扬眉吐气,各个兴奋得闲不下来,连盏儿都满脸跃跃欲试的模样。沈榶只能答应趁晚饭前,再带团开一次战。
野鬼歪在床上,捏着一根萝卜比划来比划去,边鼓励他们边提要求:“再给我拿些好的笔墨来。”
沈榶:“……”
野鬼看着他和盏儿,轻轻一笑:“别怕,想要什么只管拿,出了什么事儿有我顶着,必不会让你们难做。”
沈榶心里本还盘算着,闹得太大,等身体换回来后免不了让真正的小碟和盏儿几个出去躲躲,以免遭到柳姨娘的打击报复。这会儿听了这野鬼的话,却不知怎么的生出了些心安。
他摸了摸鼻子:“希望您说到做到吧。”
野鬼挑了挑眉:“竟敢质疑你家公子?我必定能做到,不信你走着瞧。”
不消多大功夫,大公子要把三公子丢湖里和膳房发生的事已经传遍了全府。沈椿请不到大夫,连姜汤都喝不上一碗,在屋里发了好大的火,却终究没敢让人去甘霖院要东西——他是真怕大哥哥疯起来,真要把他扔进湖里!如今爹娘都不在府里,不知何时才能回来,没人给他撑腰做主。
而拿公中库房钥匙的管事娘子见了沈榶和盏儿一行人浩浩荡荡杀过来,二话不说就把库房开了,让他们拿走了好些东西。
待他们再次满载而归,尽兴而去后,有小丫鬟焦急地问管事娘子:“盏儿她们拿走了那么多东西,等柳姨娘回来了可怎么交代呢?张娘子怎么就把库房给开了呢?”
张娘子暗暗翻了个白眼:“我说不开,盏儿她们就真能善罢甘休?到时候小碟怕不是也要拎一壶开水灌我的脖子,我何必呢!况且若他们只抢了我这里,柳姨娘自然要怪罪,可他们抢过了厨房,想来还要去抢别处,抢的多了,柳姨娘自然也只会记恨大公子,怪罪不过来我们。”
她看了一眼沈榶他们离去的背影。
况且,经过大公子落水一事后,甘霖院真像整个院子都疯了一样。都说人被逼急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大公子如今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以后这伯府里啊,还指不定怎么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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