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大恨将报忆往昔

永乐末年,杭州。

初春的雪落了一夜,终是停了。

天阴沉沉的,西湖四处白雪皑皑,桥上行人稀疏。

彼时,却有两个侏儒打打闹闹险些落入湖中。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忽的一人纵身一跃跳了下去,那人竟不慌不忙稳稳落在桥下的一叶扁舟上。

身手极佳,游刃有余。

若是此时被他人瞧见,少不了夸赞一番。

那扁舟无人划桨,似停湖中许久。

方才掉落下去的两人被她双手提起,这才没成冬日的落汤鸡。

她名为宝青,是一只九尾灵狐,不过世人都喜欢唤她宝青坊主。

宝青却不是她本来名字,坊主也是因她有利可图的尊称。

这些虚名也算不上什么,面对浩瀚的岁月,人、妖都不过是沧海一粟,许多往事她都不愿提及。

久而久之,她自己也快忘了。

她身边这两其实非人,是她那被吸干精气的顽皮仆从。

她将两人缓缓放下,却依旧觉得扎眼极了,索性捉住将二人脑袋撞了一通。

这是提醒他们安分点。

二妖痛的头冒金星,不敢再造次。

宝青摘下披着的蓝色斗篷,人形的她如今是个身材娇小可爱邪魅的少女容颜。

断桥底部空旷,唯有桥下边缘处可落脚,她如蜻蜓点水般轻飘飘跃上往前走。

湖面荷叶连连,头顶却是一个嵌进石壁里的龙形机关。

她缓步向前,确认无疑后,轻轻跃上机关,单手抓住机关顶部,另一只手取出腰间的烟斗,随即吐出一口浓雾。

顿时,那可爱少女模样的脸竟变成了狐狸?

不必惊讶,宝青坊主身材娇小,却有两张脸。

一张是可爱邪魅的小女孩,另一张脸则是现在的狐狸。

她手里拿着的烟斗是她的法器,每当她吐出烟雾的时候,狐狸脸就会转过来,她的法力也会由此增强。

机关上的龙头兀自启动,似是有生命般缓缓垂落。

刹时,龙头吐出一道金光,四下的荷叶尽数陨灭。

碧绿湖面掀起阵阵涟漪,竟是从湖底浮现出一团黑漆漆的影子。

那黑影声音低沉:“又是一千年了。”

宝青的脸又切换回少女模样,她不予理会,不悲不喜却答的极快:“东西呢?”

那黑影在水里翻腾一会,一只粗大的黑手举着金色宝匣送到坊主面前。

宝匣上是十分显著的龙型图腾,也是金色。

她心情复杂的接过,却还是止不住的犹豫,只一瞬,还是打开了。

顿时,手中宝匣金光四溢,无数金色的符箓翻飞,衬得她那不老的容颜更是艳丽几分。

只见其间赫然存着一条血迹斑驳的狐狸尾巴。

她咬牙:“仇人踪迹终显,我的大恨将报”。

...

...

两千年前,那时她还是青丘帝姬。

她生来便是九尾妖狐,是青丘狐族的继承人,亦是未来妖族之主。

千百年来,从未有过天生九尾的狐狸,她是那个上天眷顾的例外。

狐之一族灵聚其尾,灵足可一分为二,终至十尾,方成仙。

她诞生时,天降祥瑞,九尾狐灵聚于青丘上空七日七夜,十方桃林逆时而绽。

妖族特此昭告天下封其为青丘帝姬,来日继承妖帝之位。

狐族以天生通晓情思情念深厚法力强大而著称。

三尾成大妖、六尾可堕魔、九尾能成仙,可天赋异禀的她却情窍未开、不通六识。

山中桃林花谢花开,几百年匆匆溜走,族长为此愁白了头,可她却依旧情感未醒。

族人对她寄予厚望,万般皆无法。

族中试炼因此成为她迈不过去的槛。

又是几百年过去了,她问族中长老,如何通晓情爱。

他们却说狐生来如斯,不用特意去学。

她又问姐妹,姐妹却说:“人有七情六欲,妖亦如此,情之深不过是体验人之苦乐,心有所好,万般自在。”

她懵懵懂懂,追问姐妹,从此姐妹便日日与他说那凡人生老病死爱恨别离的话本故事。

奈何怎么问怎么说怎么听,她都悟不出其中妙意。

日日只是重复的问十万个为什么。

直到一日,她终于逮到外出游历归来的兄长,兄长听闻此事,二话不说要带她下山。

听闻凡人最是可恶,对妖兽一族唯恐避之不及,却日日做着残害生灵之事。

更有甚者,竟仗着自己会点术法,日日对妖兽喊打喊杀。

她冷哼一声,自是不屑的否定兄长:“去人界?我都听说了,凡人皆是无耻之徒,占着肥沃的土地却不知道珍惜,那凡人之主更是迷信神灵,日日奢靡饮酒作乐,有什么好去的?”

兄长没有辩解,只是领着她默默下了山。

...

...

西周末年,王权衰微,妖魔鬼怪出没人间,天下将乱。

皇帝信赖巫术以求永生,广招天下能人异士入朝为官。

宝青随着兄长来此良久,她已记不清多少时日。

偶尔午夜梦回,她也会想家。

度过三月春风的江南,走过七月秋雨的苏杭,她日日过着如凡人一样惬意的日子。

渴时她会化为狐狸去取上几坛仙人醉,困时枕着山风晨露看那落日黄昏,饿时她会偷偷溜进馆子偷几只烤好的肥鸡来食。

人间繁华,多的是奇珍异宝稀奇古怪的事物,有一次,她问兄长:“若是集齐这些珍奇之物,可能知情否?”

兄长摇头:“山中时日变换,人间却不改其繁华,这些珍奇之物没了还有,只要人类还在一天,便是无穷无尽,何来集齐一说?”

“那怎么办?族长年岁已高,我却迟迟学不会九尾之力,都说九尾之力可通天神,天在哪?神又在哪?可否出来提点我一二?”她神色暗淡,自是气馁。

“神也好,妖也罢,都逃不过时间磨损,最终尘归尘土归土。正如青丘的十方桃林,任它桑田沧海四季轮转,花谢花开后还是看不到时间尽头。”兄长长叹息,“可谓是——若以四季比喻人生,繁华过后终归平静。”

兄长惯会说这些深奥晦涩的话,她听不明白,也不愿意去揪着话头咬文嚼字。

可很久以后她浅显渐悟回想如今时,已是物是人非。

时间一晃,凡间已过两年。

又是一年三月春,四季海棠绽放在花海之中,微风摇曳,数不尽的花瓣翩翩起舞。

宝青惬意地躺在海棠树下遥想当年,她微微眯起狐狸眼思绪飘扬,任凭红色花瓣一片一片落在她身上,像是下了一场血雨,而那红色花瓣与血狐恰到好处的融合在一起,说不出的妖艳。

从前兄长还会在身旁叮嘱她不可肆意妄为,不可随意使用法术扰乱凡界秩序,不可现出真身,否则会引来杀身之祸。

她嗤笑两声自是不屑。

笑话,她堂堂青丘帝姬,妖族中人谁见了她不都得看在父狐王的面子上让她几分?

兄长说她是狐假虎威。

她懒得狡辩:“那又如何?”

于是,兄长宠溺的笑笑便不再说话了。

可是从兄长离开后,这两年间她们竟再没见过。

城中日日闹着妖怪,传闻那金山寺的住持人高马大面目凶恶且法术高强。

自打他入城以来竟抓了十来只妖怪,一时声名显赫。

宝青颇为忌惮便也不敢频繁的去偷鸡,可把她馋坏了。

没想到,一朝失手最后还是落入这秃驴手里。

这秃驴好生厉害,那时她招架不住,节节败退,终是落了下风。

她虽然无法驱使九尾之力,但修行可从未落下,竟没曾想和一凡人大战了三天三夜还未分胜负。

那秃驴也是个怪脾气,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巧了,她脾气也不好!

若是她喜欢的,她便会不顾一切拥有;若是她不想要的,就是强迫她也不愿收下。

今日,她非要争个赢家不可!

此事若是被族人知道,必是要嘲笑她一番,故此她必不能输!

第四日黄昏,她输了。

这秃驴太过分了,竟然把她和其他乱七八糟的低等妖怪关在一起。

那些妖怪大都不通灵识,许是刚刚修炼成型,见到一只通体血红的狐狸,他们都吓的躲在了一边。

幸好,下山后兄长送了她一粒碧蛟珠,传闻是东海蛟龙一族化劫失败陨落前聚集而成的内丹炼化而成。

一来佩戴此珠者可在水中来去自如畅快呼吸,二来此珠会将妖族真身暂避收敛妖气。

若不是她主动出手,凭这秃驴的微末道行岂会识破她化为凡界少女的伪装?

本想以少女模样魅惑这和尚,却未曾想这和尚定力非凡,根本不懂的怜香惜玉,一声阿弥陀佛寄出法宝震的她飞出三米远,狼狈不堪。

更过分的是那和尚竟握着个乞丐碗当法宝和她抗衡。

起初她是不屑,好歹自己也是只修行几百年的狐妖,怎么想也不会打不过狗仗人势的东西。

那和尚眉清目秀像纸糊的一样,风吹雨淋日晒不得,柔柔弱弱双眸纯真看着跟普通凡人无甚区别,她怕自己随便动动爪子就把他给弄死了。

管你是什么捉妖师还是方士术士,不过是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罢了。

可谁曾想,那乞丐碗经过符咒加持泛着金光,竟好似脱胎换骨般威力不同凡响!

原来不是乞丐碗啊?

她一时大意,被捉现出原型,化为了一只红狐。

虽然被关在伸展不开四肢的笼子里,但她心里却还想着那乞丐碗若是抢来用来装烤鸡自是再好不过。

其他精怪自是不敢惹她见她那通体血红的狐毛,就知道她来自青丘狐族。

只有青丘狐族才有血狐、白狐,等此类尊贵血统。

宝青自是不会自报家门,且不说如今被一个凡人捉住关进笼子里丢人。

要是被族人知道,她堂堂青丘帝姬竟打不过一个凡人,那可真是丢人丢大发了。

好歹碧蛟珠还在身上,加上她的伪装术,在他人眼里也不过是一只灵智未开的野狐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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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大恨将报忆往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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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若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