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某一深夜。
微潮的风掠过敞开的衬衫下摆,薄凛推门露台的玻璃门。
乜雾泠正蜷在藤编吊椅里,平板的光映在脸上,听到响动,她抬头,视线从薄凛的脸滑到他裸露的腰腹。
远处海浪声模糊,薄凛用手勾住晃荡的衬衫下摆,“你在啊。”
他明知故问,“在学习?”
乜雾泠的脸部轮廓被平板冷光描出一层淡蓝的边,她转头看向平板,“嗯。”
远处的海面在月光下泛着细碎的银光,潮声隐约。
薄凛反手带上门,走到她身旁,“涟大多久开学?”
她没立刻回答,指尖在平板上轻轻一敲,屏幕的光暗下去,四周只剩下月光。
“9月8日报道。”
薄凛颌首,“汐大9月1日。”
“还有一周多。”
“我该休息了。”乜雾泠说着起身,薄凛拉住她的手,又很快松开,“想和你聊会,不会耽误很多时间。”
乜雾泠坐回那把藤椅上,“你说。”
“这一个多月,我有让你注意到我吗?”
“我的意思是,你心里有我的存在吗?”
“哪怕是一瞬间。”薄凛补充道。
乜雾泠将一缕被风吹乱的头发别到耳后,“薄凛。”
“你人好,但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薄凛嗯了声,但没动。
“理由是因为不喜欢我吗?”
阳台陷入沉默,只有远处海浪周而复始的声响。
过了会儿,薄凛开口:“那我不会放弃追你的。”
“薄凛,”她突然出声打断,“放弃吧。”
他立刻回:“不放弃。”
“你喜欢我什么呢?只见一面就喜欢上了吗?”
“说真的,我不理解。”乜雾泠摇头,“就算相处一个多月,也不并能完全地了解对方。”
“所以说我不会放弃,一个月不能,那就两个月,两个月不能,那就一年。”薄凛的面容有些模糊,但声音清亮有力,“一年不行,那就两年、三年。”
“你知道涟江和汐屿隔了多少距离吗?”她问。
“我知道,”他垂着眼说,“快两千公里。”
“既然你知道……”
“雾泠,”他又打断她,“坐飞机只需要两小时。”
“我的人生中从不缺那两小时,也不缺钱买机票。”
月光像一层薄纱,将两人的轮廓都晕染得柔和。
蜷在藤椅里的乜雾泠,她的身影被月光削得更单薄,发丝泛着冷调的微光,像落了一层霜。
“薄凛,你这么会爱人,是前任教你的吧。”
“谁?”薄凛嗤笑一声,随后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再次开口时,声音变得低哑,“她?”
月光太淡,看不清彼此的表情细节,但却让呼吸声和衣料摩擦声变得清晰。
“她根本不……”
“薄凛你放弃吧。”乜雾泠兀地从藤椅中起身。
“晚安。”
月光恰好被云层吞没。
“雾泠。”
“我永远会毫不吝啬地付出我的真心和金钱。”
薄凛的声音很轻,但像那月光下的礁石,沉而坚定。
“直到有一个人,直到她会坚定地选择我。”
“直到她的出现,直到她绝对不会辜负我。”
“而我相信你就是这个人,没有原因,全凭直觉。”
字与字之间没有多余的修饰,目光始终没从乜雾泠的背影移开,眉头不自觉地微微蹙起,又舒展开,“我最不缺的就是勇气。”
“爱人的勇气,……追人的勇气。”
乜雾泠并未转身,背对着他深吸了口气,“薄凛。”
喉结滚动了一下,薄凛继续说道:“乜雾泠。”
“和我在一起后,我只会比追求你时还要更爱你。”
每个字都被他咬得清晰而又平实,“我的爱只会与日俱增。”
“我依然还喜欢你,也依然会继续追求你。”
“雾泠。”
这句话比前一句更软,却更沉,“晚安。”
远处海浪声忽然变大,平板被乜雾泠抵在胸前,像一道小小的盾。
月光描过她的侧脸,睫毛投下的阴影微微一动。
她没回应,他的目光追着她的背影,看她推开玻璃门,室内的暖光瞬间涌出,又随着门关上而消失。
阳台上只剩下他一个人,衬衫的衣角被风吹得扑簌作响。
远处,海浪声依旧。
*
凌晨五点的山路像被泼了墨,车灯只能撕开前方十米的黑暗。
乜雾泠缩在后排靠窗的位置,手中捏着杯没喝完的冰美式,她打了个哈欠,对开车的乜昭洺不满道:“乜昭洺,你让我少睡了三小时。”
“没几天就要回汐屿了,不得在临走之前看一次日出?”乜昭洺说着调大了些音乐音量,“还有段路程,姐你先靠着睡会吧。”
“后座比副驾驶更好眯会。”
乜雾泠切了声,“喝完冰美式不怎么困了。”
“姐你也真是的,大早上空腹喝冰咖啡。”
“给我吧,”薄凛伸手拿过冰美式,对着乜雾泠弯唇,“你靠着抱枕休息会。”
“到了我们再叫你。”
“不用,”乜雾泠摆摆手,“不困了。”
“昭洺,开慢点,”薄凛探头看了眼仪表盘,“山路弯道多,天也没亮。”
乜昭洺握着方向盘笑,“还不放心我的车技?”
“把你车速给我降下去!”
乜雾泠直起身凑到前方,“20码!听见没!”
“好好好,行行行。”
“谁走山路开到快70码?”乜雾泠重新倚回座椅。
薄凛看了眼身旁的乜雾泠,也跟着说道:“山路蜿蜒,虽然景区开发过,但也要小心。”
“哇哦,旁边那辆车是敞篷的,挺会享受生活。”乜昭洺瞄向一旁,“有机会我们三个也开敞篷跑车,一起兜兜风。”
敞篷跑车的引擎声像刀锋般划破寂静。
薄凛望向那辆跑车,“情侣啊。”
“很多小情侣看日出的,图浪漫。”乜昭洺接话。
“嗯,确实浪漫。”薄凛轻轻勾唇,回正身子,用余光扫了眼身旁的乜雾泠。
“看好了宝贝,这个弯道我闭着眼都能飘过去!”跑车里的男人大笑着踩下油门,副驾的女人娇笑着举起手机,“冲啊老公!”
乜雾泠啧了声,“声真大。”
乜昭洺握方向盘的手突然绷紧,“疯了?”
“弯道超什么车?”
薄凛开口:“开慢点,让他们超。”
那辆跑车超越三人的车,在前面的弯道划出半道残影,下一秒,便与下坡的货车迎头相撞。
金属扭曲的尖叫中,货车像头失控的巨兽朝他们压来,超载的钢卷挣脱束缚,在路上砸出火星,两道雪亮的远光灯刺进挡风玻璃。
“操!我看不见了!”
乜昭洺下意识眯眼,一边大喊出声,“姐我看不见了!”
“昭洺——”
砰——
安全气囊爆开的焦糊味里,车身猛地一沉。
车顶传来树枝断裂的闷响,那根被台风折断却迟迟未落的树干,终于在这一刻劈开铁皮,将阴影投在乜雾泠煞白的脸上。
乜雾泠被薄凛猛地按进怀里,鼻尖撞上他胸口,体香与血腥气突兀地交织在一起。
他手掌死死覆在她后脑勺,另一只手臂撑在她耳侧,手背青筋在薄皮下起伏。
距离近得他能数清她的睫毛,她能看到他瞳孔里映着的自己,但她的脸因过度惊吓而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
“姐……”乜昭洺的微弱声音在前面响起,“姐……”
乜雾泠脸上瞬间有了血色,她眼中含泪,激动地回应,“昭洺!姐姐在!”
“姐,你还好吗?你受伤了吗?你有没有事?”
乜雾泠哭着摇头,“姐姐没事,姐姐没事。”
“你受伤了吗?”
听见乜昭洺的一声叹气,紧接着他说道:“我没事,就是车子被压了,我刚刚试过,动不了,腿反正是被卡得出不来了。”
“薄凛哥呢?他怎么样?”
薄凛倒在乜雾泠身上,闻声缓缓撑起身,垂落的额发软软扫过她眉心,“昭洺,我也没事。”
“但也被压得不怎么能动,也出不去。”
乜昭洺在前面松了口气,“那就好,万幸都没事。”
“还好吗?”薄凛轻声问着乜雾泠,“受伤了吗?”
乜雾泠摇头,这个动作让他们本就交错的鼻尖几乎相触,他的胸膛正压着她的起伏。
薄凛看向乜雾泠逐渐被绯红蔓延的脸蛋,忍不住再次问:“你脸红了,真的没受伤吗?”
乜雾泠偏过头,“没。”
“你贴太近了。”
这姿势确实暧昧。
“那我再撑起来些。”
说完薄凛紧抿着唇,用力撑起身子,撑在乜雾泠的上方,被汗水浸透的衬衫贴在脊背,他用身躯圈出两人之间最后的安全区。
这一刻,世界上似乎只剩下了两种声音。
他压抑的喘息。
她失控的心跳。
山下就有警岗,很快,远处传来警笛声。
“太好了。”薄凛缓缓开口,轻轻笑了笑。
乜雾泠转过头,两人无声地对视片刻。
最终,乜雾泠先眨了眼。
他发现,乜雾泠的瞳色浅,呈琥珀色,像被雨水浸透的檀木,此刻正因为某种不可说的情绪微微收缩。
“你……”
乜雾泠尾音消失在贴近的呼吸里。
薄凛离得她更近了些。
这距离,只要其中一个人偏头,就能吻上。
乜雾泠猛地偏头,“你没事吧。”
“抱歉,我再撑起来点。”
薄凛温热的呼吸拂在耳畔,“我没事。”
“车内的能听见吗?”
“能!”乜昭洺出声。
“我是警察,”警察敲了敲车身,“消防马上到。”
“车内有几人?有没有受伤?”
“一共三个,后排还有两个。”乜昭洺回道。
“都有意识吗?”
“有!”
“你们坚持会。”
薄凛低头看向身下的乜雾泠,她的碎发黏在颈侧,耳后似乎有个伤疤。
“雾泠,你耳朵后面怎么了?”
“……烫的。”
“怎么会烫在耳后?”
她转回头,“以前卷发棒烫的。”
薄凛弯唇笑得温柔,但唇瓣打颤,“疼吗?”
乜雾泠垂眼,“还……”
啪嗒——
一滴温热蓦地落在她唇瓣上。
抬头时,恰好看到鲜血正从薄凛额角的发丛里蜿蜒而下,最终悬在他颤抖的睫毛上。
“血——”
声音猛地被掐断,薄凛手臂肌肉绷紧的线条骤然松懈,倏然倒在她身上。
整个人倒下来时像座轰然倾塌的塔,下颌重重磕在她肩窝,滚烫的呼吸直接灌进她脖颈。
某个瞬间,她甚至错觉听见他骨骼相撞的闷响。
那么重,重得她胸腔发痛。
“薄凛!”
推拒的手掌贴上他胸口,却摸到一片黏腻的冷汗,而将手覆在他的后脑勺时,又是一片温热的鲜红液体。
他重得不正常,像是某种生命正在流失的沉重。
“薄凛……”
乜雾泠的尾音开始发抖。
她胡乱去摸他的脸,指尖先蹭到的是他湿漉漉的鬓角,然后是他高挺的鼻梁,最后是他的唇瓣。
和记忆中总是带着笑的温热弧度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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