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防车和救护车的鸣笛声混淆着由远及近。
“薄凛,薄凛。”
乜雾泠的声音已碎得不成样子,但仍保持着理性,没有让自己的情绪崩溃,她双手发着抖去捧他的脸,掌心触到的是令人心慌的冰凉。
驾驶座传来剧烈的挣扎声,乜昭洺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惊恐,“姐?”
“薄凛哥怎么了?”
“姐!你说话!”
乜雾泠张了张嘴,却只发出几声呜咽。
“姐!”
她把手指梳进薄凛混着汗和血的发间,“血……”
“好多血……”
……
救护车门关上的瞬间,朝阳终于跃出山巅。
第一缕光切开血腥味的空气。
把她的影子钉在地上。
那么瘦小。
*
晨光透过百叶窗落在病床上。
薄凛半靠升起的床背,后脑勺垫着软枕,白色纱布从后颈一路缠绕至额角,边缘处透出一点淡红的血渍,像雪地里零落的梅瓣。
“雾泠呢?”
“我姐没事。”
“她在哪儿?”
“医生那里。”
“那就好。”
脸色仍有些苍白,唇色淡得几乎透明,可听见乜昭洺的话后,眼睛却亮得出奇。
黑发被纱布压得有些凌乱,反倒添了几分难得的脆弱感,病号服的领口敞着。
听到门响时抬头,他嘴角习惯性扬起那个她熟悉的笑,“雾泠。”
乜昭洺站起身,“姐。”
“医生怎么说?”
乜雾泠走到床边,“说是后脑勺撞击了硬物。”
“没有颅骨骨折,仅有轻度蛛网膜下腔出血,医生说出血不多,这个身体能自行吸收。”
“后颈应该是被什么划伤了,才会流血的。”
她走到薄凛身旁,看了眼已经被纱布包扎好的伤口,又继续道:“不过得住院观察一周,看看后续是否会出现头痛、恶心等脑震荡后遗症。”
“那薄凛哥怎么会晕过去?撞到了不是立马晕吗?”
病房门被打开,“后脑遭受撞击时,冲击力会通过脑脊液波动传导至脑干网状结构,但神经信号的阻断并非瞬间完成,通常存在几分钟以内的渐进性抑制过程。”
医生边说边走近,“在肾上腺素激增状态下,人可以短暂抵抗昏迷,主要通过一些疼痛刺激迫使自己保持清醒,但随着颅内压升高,最终会因神经元超极化而失去意识。”
“好像听懂了些。”乜昭洺点点头。
“有没有什么不适?”医生询问薄凛。
“没有。”薄凛尾音带着刚醒的沙哑。
“车祸发生前的记忆还记得吗?”
“记得。”
“嗯,没有突发的短暂性脑震荡。”
乜昭洺惊讶,“还会脑震荡?”
“有风险的,不过目前可能性极小。”
“所以要住院观察。”
医生点头,看向薄凛,“没事就好。”
“醒来的时候还在念叨谁的名字。”
医生调侃道,“帅哥,心上人吧?”
乜雾泠站在床尾没动,睫毛垂着,连唇线都抿成苍白的直线,唯有眼角泛着一点红。
薄凛扫了眼乜雾泠,随后低下头笑,“辛苦您了。”
医生看在眼里,也不多停留,“那我先走了。”
乜昭洺按着乜雾泠肩膀,让她坐椅子上,“姐,你没事吧?”
乜雾泠摇头,“一点事都没有。”
“事情怎么样?”
乜昭洺:“大货车负主要责任,跑车次要责任。”
“大货车不仅弯道开远光灯,还超速超载;跑车是弯道超车外加超速,没有观察路况。”
“我们没有责任。”
“还好你听雾泠的话降了车速,”薄凛开口,“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是啊。”乜昭洺说着叹了口气,“那位跑车司机当场死亡,他女朋友重伤。”
“你没受伤吧?”薄凛才想起来问。
“没,”乜昭洺摇头,“一些擦伤而已,不碍事。”
“我姐好,她擦伤都没有。”
“全靠薄凛哥你护得好。”
由于车子前半部分变形得最严重,于是消防员率先救的是乜昭洺。乜昭洺出来后在一旁焦急地等着消防员救乜雾泠和薄凛出来。结果看到薄凛倒在了乜雾泠身上,人陷入了昏迷,但姿势仍然保持着护乜雾泠的姿势。
而薄凛身下的乜雾泠,一点事也没有。
只是眼眶通红,脸上布满了泪痕。
没人接话,乜昭洺识趣地起身,“都没吃早饭。”
“我去买点吃的。”
“想吃什么微信告诉我。”
病房门被带上,薄凛视线落在乜雾泠脸上,问她:“真的没事吗?”
“骗子。”这两个字从乜雾泠齿间迸出来,又轻又冷。
她抬眼看他,“你不是说你没事吗?”
薄凛笑了笑,“我是没事,就是被划了一下而已。”
“划了一下,而已?你还被撞了你知不知道?”
“嗯,我知道,”他目光灼灼,“你没事就行。”
“你疯了吧?有必要吗?”
“有。”
“……”
她问:“你要是出事了我怎么向你爸妈交代?”
“你出事了我怎么向叔叔阿姨交代?”他回。
病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薄凛还是扯出一个笑,“我这不是没事吗?”
“没事?”她抬手,指尖指向他缠着纱布的额头,悬在半空微微发抖,“这叫没事?”
他望着她,目光安静,没有辩解。
“为什么?”
“因为是你。”他打断她,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她的呼吸一滞。
窗外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落在他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
他看着她,眼神温柔又固执,“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样做。”
她猛地别过脸去,胸口剧烈起伏。
所有的质问、愤怒、后怕,全都哽在喉咙里,化作一片酸涩。
“但是,”他伸手,轻轻握住她的手腕,“相信我。”
“不是为了故意讨你欢心,是我的本能。”
她知道。
在那样危急的情况下,人的大脑是来不及反应的,只有肢体的本能。
记得那时候眼前先一黑,随后听见剧烈的撞击声。
睁眼就是薄凛早已覆上来的身躯,而后黑暗降又再次临,唯有他护在她脑后的手掌温度真实。
她能清晰感受到,他本能地把她护在怀里,本能地弓起背脊为她撑出空间,哪怕遭受了撞击,哪怕当树枝划破他的后脖颈,他竟也一点没有破绽,连闷哼都咽了下去。
甚至还强撑着意识,故作风轻云淡地与她说话。
消防员撬开车门时,他失去意识前最后的动作是,一手护在他脑后,一手覆在她脸上。
那时候的她意识混沌,在薄凛的后脑勺摸到了大片血迹,以为他是后脑勺受到了重创。
万幸的是,是后脖颈处。
只是因为他低垂着头,血慢慢才倒流到了后脑上方。
那种情况下,她愣是一点伤也没有。
那么逼仄的空间,他愣是撑起一片属于她的天。
在医院外的走廊,乜昭洺感叹:“薄凛哥……”
“居然能做到如此地步。”
“姐,薄凛哥是真的很喜欢你。”
“后排的是你,薄凛也会护着你的。”乜雾泠说。
“薄凛为人真挚温柔,又是利他主义。”
她垂下长睫,“你想多了。”
“昔日的那些危急时刻,哪怕是换作别人,他也照样会奋不顾身。”
“他是无私的,可靠的。”
“是啊,薄凛哥这么好。”
乜昭洺偏头问,“所以姐,难道你就不心动吗?”
乜雾泠闭眼摇头,缓缓弯起唇角,“他对我好,对你好,对任何人都好,但那不是我想要的。”
“可是薄凛哥都救了你很多次,这不是缘分吗?”
“薄凛不算是你的白马王子吗?”
“我也觉得奇怪,过去我过得平安顺遂,可是在遇到薄凛后,我的生活状况百出。”
“正常人的想法不应该怀疑……”乜雾泠扭头对上乜昭洺的双眼,“他是不是我的‘劫’吗?是不是我的孽缘?”
“怎么会觉得,他是我的白马王子……?”
乜昭洺:“……”
“姐,人家好歹救了你,你这样想,要是让薄凛哥听见了,薄凛哥不得伤心难过吗?”
“再怎么说也别这样去想别人啊。这事不浪漫吗?薄凛哥每次都英雄救美,难道不像电影一样浪漫吗?”
“浪漫?”乜雾泠不解地拧着秀眉,“有吗?”
“不觉得。”
“你以为这是天赐良缘、命中注定啊?”
她抬手戳了戳乜昭洺的额头,“罗曼蒂克后遗症。”
“总之,薄凛救了我是事实,我由衷地感谢他。”
“但是,我不会因为这个就喜欢上他的。”
“乜昭洺,这样太肤浅了。”
乜昭洺两手一摊,甚至困惑,“车祸都能护你!”
“这是纯爱好不好?这还不浪漫?”
“嘶……”乜雾泠突然直起身,身畔的阴影笼罩着乜昭洺,“乜昭洺,我发现……你最近怎么这么护着薄凛?千言万语都是在为薄凛说好话。”
她冷冷扫向乜昭洺,声音像浸了冰,“你是不是收了薄凛什么好处?”
乜昭洺脸色瞬间刷白,嘴唇哆嗦着,“呃……”
“我就是……单纯觉得薄凛哥人很好!”
“这近两个月来我都看在眼里!”
他指了指自己眼睛,“我是火眼金睛啊姐。”
乜雾泠轻笑,“既然如此,你喜欢他不就是了?”
“我他妈喜欢女的!”
“那你这么为他说话有什么目的?除了被收买,我可想不出什么恰当的理由了。”
“真没,薄凛哥人好,啥东西都会给我买,花钱也毫不吝啬,所以我才觉得他好。”乜昭洺弱弱道,“长得帅又痴情,还温柔,性格也开朗。”
“才相处两个月不到你就这样觉得他好?”
乜昭洺点点头,“一个人能装也装不了两个月吧?”
“我怎么知道呢?”乜雾泠站起身,“还是别把这个世界想象得那么美好,要对他人有些戒备。”
“这时候说得言之凿凿,之前问你能不能让薄凛哥住我们家的时候倒是一点也不犹豫……”
乜雾泠回头瞪他,“乜昭洺,你想死是吗?”
“不敢不敢。”乜昭洺摆手。
“等薄凛出院后我们就跟着回汐屿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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