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怀书步入宣政殿时,天色昏暗,殿中灯火幽微,映出一片深沉肃穆的氛围。
他俯身一礼,将一份调查详报呈上。
声音沉稳,却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御用菜园按规制,所产蔬菜应尽数送入宫中。然而,近年来菜园内品质上乘的菜蔬,却在送入宫中之前被倒手高价出售。并以此为由申请外购,打着‘御用’的名义低价购入品质优良的菜蔬,以送入宫中。”
御用菜园一案刚刚查清,牵扯之广令人心惊。赵怀书心知,这不仅仅是关于几亩菜田的贪腐,而是整个皇宫内部顽疾的缩影。
皇帝端坐龙椅之上,眉目间威仪凛然。他手中握着一份刚呈上来的奏折,冷峻的气息让殿中温度仿佛降至冰点。
殿中一片死寂,唯有赵怀书的声音如敲击着每个人的心弦:“此事牵涉甚广,御用菜园主事房博文为首,其下十余人参与御用菜园菜品置换之责,承应膳差人负责劣品外购之事,左监门卫责监察不当,物资运进宫中时未曾发现异常。”
皇帝缓缓放下手中的奏折,他开口,声音低而冷:“如此行径,已有多久?”
赵怀书低头答道:“据查,此事已持续数年有余。”
皇帝紧握的拳头终于在案几上捏紧,为何是数年,原因只有有一个,具体难以追查到时间,断然宫中的人已经换了一波,奈何世家的手还是伸的太长。
“将案情彻查。”皇帝冷冷说道,声音低沉,却充满决绝。
他起身走至窗边,望着黑沉沉的夜空,沉默许久后,才开口道:“宫中的毒,该清一清了。”
他转过身,目光凌厉地看向赵怀书:“从宫中查起,朕要知道,到底是谁敢如此猖狂!”
赵怀书深知此令分量之重,俯身叩首:“奴婢遵旨。”
大殿中的众人噤若寒蝉。赵怀书知道,御用菜园一案背后牵扯的并不只是菜蔬那么简单。
他站在殿外,他知道,宫中的清洗才刚刚开始,而这场波澜的背后,势必牵动更大的风暴。
他不由得想起刚刚皇帝的最后一句话——
“也让这宫中换一换气。”
*
关宁揉了揉眉心,放下手中的竹简。
连日来的事务让她倍感疲惫,可比这更让她无法释怀的,是心头那隐隐的不安。
小春已经多日未到她处写字。
“她不是一向勤快的吗?为何突然不来了?”关宁轻声自语,心中总觉得不妥。
正想着,素云端着茶盏走了进来,见关宁面露忧虑,便低声问道:“掌记怎么了?可是心里不安?”
关宁抬头,欲言又止,想到那个机灵腼腆的小姑娘:“素云,你可知小春最近为什么不来写字了?”
素云怔了怔,立马跪下:“本不想烦心掌记的,掌记问了,那奴婢也就说了。小春前些日子因着勤快调去尚食局,有人说小春和御用菜园案有关,她被司察司带走了。”
关宁一愣。
*
赵怀书亲自坐镇司察司,审阅从宫中抄出的账册和证供。
御用菜园管理者在一份账册中记录了每次菜品的外购明细和分发流向,而这些账目中,隐藏的秘密开始浮现。
御用菜园品质好的菜,以次品名义送出,转手高价卖出;而宫中所用,多是次品,品质不足者,皆以高价从外购入,更有甚者,外购的钱一部分入了私囊,所牵涉之人商人、官员数不胜数。
御用菜园案的罪证公布,百余宫人被定罪押解司察司。
赵怀书翻阅着账册,眼中寒光乍现。
一个被押解来的小吏被绑在堂下,战战兢兢跪着,声音发颤:“大人,小人真的不敢隐瞒了!这些菜全都送进了……送进了这些商铺,小人真的没有隐瞒了……”
赵怀书语气不变:“真的没有了吗?若中无人给你们担保,这御用之物,那些商人岂敢窥探!”
小吏的脸色骤然惨白,嘴唇颤抖,却不敢再开口。
坐居下位的少监冷笑一声,将账册拍在桌上,站起身来:“你不说,也不妨事。终究会查出来的!”
深夜,司察司内灯火通明,书案上堆满卷宗,赵怀书正低头逐一翻阅。
他的神色如常,却掩不住眉间的疲惫。
这案子牵涉甚广,御用菜园的**不过是冰山一角,真正的隐患还藏在更深处。
账簿上的名字一行行扫过,他手指微微停顿,目光定在几处,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这样的人,也被记入其中?”赵怀书低声自语。
他摊开一纸,提笔良久,墨滴坠而不滴,最终他将笔放回砚上。
“赵掌印。”门外传来内侍的通报,“司记司关掌记求见。”
赵怀书放下笔,略一沉思,才开口道:“请她进来。”
关宁步入室内,见到桌案上堆满卷宗,灯光在赵怀书身后拉长他的影子,她不禁愣了愣,这个人仿佛总能游刃有余,可此刻,他眉宇间竟透出几分难得的沉重。
“关掌记,这么晚了,可是有急事?”赵怀书微微抬眸,语气温柔,嗓音温润。
关宁敛了敛衣袖,福了一礼,直言道:“听闻御用菜园案牵连甚广,许多宫人、小吏都被问责,但其中必有许多无辜之人被牵连。”
赵怀书想到了刚刚看到了不妥的地方,想到了她此番前来的意思了。
赵怀书缓缓站起身,走到书案前,将几本卷宗叠在一起,不知怎的,他偏想探寻一般:“关掌记,你可知道这案子有多少人牵涉其中吗?御用菜园一案,涉及百余人,光是前朝的相关官员就不下数十人。这每一个名字,都可能是牵动更大罪证的线索。”
关宁抬眸看他,神色坚定:“但无辜的人不该被列入其中,哪怕是无足轻重的小人物。”
赵怀书沉默片刻,目光中透出几分复杂。
他叹了口气,低声道:“这案子的牵扯比你想象得更深,我能做的,只是尽力减少冤屈。可哪怕如此,仍会有漏网之鱼,也会有替罪羊。这是无法避免的平衡。”
“若连无法开口的小人物都能随意牺牲,那么所谓的平衡不过是站在权势一方的偏袒。”关宁语气平静,眼神却异常坚定,“赵掌印,这不是平衡,而是失衡。”
赵怀书看着她,神色微微松动,似乎有些意外,似乎是应该如此,又似乎在她的回答中得到了某种答案。
他忽然轻笑了一声,低声道:“关掌记,你知道吗,我原以为你来只是为了一个宫女,却没想到你是为了我。”
关宁微微一怔,随即摇头:“您误会了,我只是希望宫中能真正清明,而不是靠无辜之人被牺牲换来的假象。”
赵怀书抬手揉了揉眉心,笑容带了几分疲惫,却又透着钦佩:“关宁,你让我感到意外,也让我知道了,这世上还有人真正关心这些小人物的命运。”
他顿了顿,低声道:“放心,御用菜园案我会重新核查。”
关宁见他答应,微微福身:“多谢赵掌印。”
关宁走后,赵怀书提笔在之前摊开的纸上正式地落下第一个字。
司察司外。
夜风拂面,关宁提灯走出司察司大门,宫墙高耸,月光下显得越发冷峻:“赵怀书,你终究还是那个能被人信任的人。”
她回头望了一眼依旧灯火通明的署内,低声喃喃:“若有朝一日,我也能像你一样,手握权柄,或许能为更多人讨一个公道。”
夜色沉沉,而她的脚步,愈发坚定。
*
清晨,宣政殿内。
烛火跳跃,映得宣政殿内一片阴沉。皇帝坐于御案之后,翻阅着方才赵怀书呈上的奏折。
名单上一行行名字,罪证累累,牵涉宫中百余人、几十名官员,字里行间透出的**之气,让人作呕。
赵怀书静静跪于殿中,眉目低垂,沉稳如常。
皇帝放下奏折,目光微微扫过案几。他抬手指了指名录,语气冷淡:“这份名单,可还算完备?”
赵怀书叩首,低声道:“已是奴婢尽力查出的最详尽罪证,但奴婢以为任凭户部郎中的能耐,断不可能有这个手笔。”
听闻此言,皇帝并未动怒,而是露出一抹笑:“但有这份名单,已足够了。”
赵怀书明白了皇帝的意思,低头说道:“陛下圣明。”
赵怀书抬眸,沉思片刻:“陛下,左监门卫方显英——”
“徐勉……”他低声念出这个名字,语气淡漠得听不出喜怒,“暂时不动他。但房博文,还有宫中那些人,立即押送司察司,彻查此案。再传旨,方显英监察不利、以权谋私,发配炎州。”
赵怀书知道皇帝给了方显英一个机会了,炎州是西南边疆三城之后最大的一座城池,三年前宁州城破,炎州地址位置不如宁州,丰饶不及中原,富庶不及江南,且经常有水患大旱这种天灾,百姓都认为胡越匪军都直取中原。
而炎州刺史协一城之力,等到了大康的援军,阻止了胡越匪军的铁蹄。
炎州刺史是谁?那苏庭灯是也,苏庭灯是庆安十二年殿试的二甲第一人,同年外放至炎州,名不见经传的人去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地方,无人在意,后来,听说政绩不错,庆安十五年升任炎州刺史。
去了这个地方,他知道方显英以后的路他可以靠自己了。
皇帝缓缓起身,走到窗边,目光远眺天边隐隐泛起的晨光。风声掠过帘幕,带着寒意。
“你知道,显允,朕隐忍了多少年才走到今天。”皇帝低声道,“世家盘根错节,贪腐成风。朕早该动手,可每动一次,便是一场生死博弈。恶臭脓疮须得一击挖去。如今你查出的这些东西,虽不足以扳倒世家,但可以清理掉那些吮痈舐痔的人,得以肃清朝堂的根基。”
“百余人,几十官员,牵涉之深已足够震慑一方。换掉这些人,宫中气数便会随之改。”
赵怀书沉声道:“奴婢愿为陛下效力。”
皇帝转过身,注视着赵怀书,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显允,你做得很好。”
赵怀书躬身递上一封折子:“陛下,奴婢有事要报,关于关掌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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